林海夹了一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吃,就笑出声来:“你呀,性子越发通透,连话也说的太直了。”转念想起刚刚的情景,林海也是哭笑不得:“这六王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又夯又重的大石,上面绘了一只凤凰的轮廓。说是因七凤楼坍塌才发现,实可谓天降奇石,乃天佑我朝之兴盛也。”
灵枢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六王大张旗鼓造一座七凤楼,难道就为了自毁楼宇,显出一块所谓的奇石来?这样的行事未免也太粗糙了。
果不其然,只听林海的话锋陡然一变,缓缓的点出了正题:“陛下原本十分高兴,谁知搬下来时那石头倒了个儿,露出底下的一行字来:‘懿德高风,令人景仰。’”
黛玉迟疑了半晌,不解的说道:“这个字只是赞人有德行罢了,到底有何深意?”
灵枢见她困惑,稍稍提了一下:“太子的名讳,便是‘元懿’。”
“不错。”林海平静的看向了他俩,神情却一如窗外的天色般晦暗:“若是旁人也没什么,偏生陛下的疑心最重。所以六王还是费了心思,知道写得太过头不好,似是而非的一句反能让陛下起疑。对皇子和臣下来说,最可怕的还不是众口铄金,而是皇帝的一点疑虑,须知万事皆由疑心而起。”
这些年在官场沉浮,尤其在江南盐务上任职了一段时间,林海更是深谙这些滋味,所以说起来也不仅是为太子,也为了诸多埋骨的同僚而伤怀。
正如林海所担忧的,一旦皇帝生出了疑心,往日再细枝末节的事也能串联,并且越想越觉得可疑,越要命人去暗查明访。
所以这日散朝后,当今就单独留下了林海,好容易抑下胸中的怒气,淡淡道:“这奇石上的话虽做不得数,不过也不能轻忽待之,你私下里去查探一番,看有何眉目。”
看林海默了一会,似有所为难,天子往后靠了靠,复问:“怎么,有什么忌讳?”
仿佛经过了一通思量,林海始终觉得不妥,小心翼翼的道:“这七凤楼一直以来都有六王的亲兵严加把手,如果臣下贸然……恐怕会……打草惊蛇。”
当今却不甚在意,挥了挥手:“朕当是什么事。不用管老六的人,明日朕会——”刚说到此处,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语气沉落了下来:“如海,你说老六为何要一直派人看管七凤楼?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林海把头低了一低,声音和顺而平稳:“臣不知,要等看了以后才能分辨。”
听他如此说,天子的怒意也稍有平复,微一点头:“爱卿说得有理,万事还是要眼见为实方可尽信。”
这里林海刚受命,还没来得及出宫门,就遇上了太子。只不过,他的风度文雅如昨,一点看不出还处在风口浪尖,打眼一瞧见林海已含了笑,随口问道:“林大人从御房出来?”
林海向他拱手一礼,客气的回以一笑:“还不是为的江南赋税的事,今年雨水太勤,各地失收,较往年短了足足两成。”
然而,太子却笑着睨他一眼,言语里还带着轻松的玩笑:“江南赋税?孤还以为,特地叫林大人留下来,为的是那劳什子的个字呢。”
林海表面不落分毫,笑呵呵的忙打岔了过去,内心未必没有惊诧,暗暗纳罕道:“看来太子早已知道六王之谋,难道真的是成竹在胸?”
正想间,太子蓦地侧过头,正好让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平添了几分幽深的意味:“孤其实倒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闻言,林海不禁好奇心起,道:“太子爷但说无妨。”
太子回望着他,轻笑了一声:“想请林大人为孤引见一个人,是大人非常熟悉的人”。
尽管太子没有说下去,林海陡然间就明白了那人是谁,反倒一阵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