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黛玉深深的看着画像，有点明知故问的说，“我有这样好看么？”

灵枢难得白了她一眼：“所以呢，你觉得师父还会画谁？”

心房立时沁出清甜，但黛玉依旧不肯露声色，目光却一刻不离画卷。这画着墨素淡，工笔极细腻，衣饰连到花瓣无一不勾勒得清晰，显出了绘者的用心，真是越看就越加的爱不释手。

“当日你一个人在贾府时，为师父画了一幅御风图。师父转眼在人间已待了□□年，闲时也跟着你父亲习的一手画技，算是投桃报李之举，还欢喜么？”

良久，她才从卷轴里抬起脸，眼圈却不知为何又红了，含着笑低低的说：“自然是欢喜的。只是——”

灵枢听了，不禁出口问询：“只是什么？”

“没什么。”话到嘴边，黛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而对他展颜：“咱们一起吃长寿面，据说吃一碗不断的面，可活九十九呢。”

黛玉挑了一筷子面给他，灵枢少不得低头吃了，不由疑惑：“难道你也想活得那么久？好像从前没听徒儿许过这种愿望。”

同样吸溜了一口细而滑的面条，黛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在心中默默的叹息：“我当然想活得更久一些，这样才能一直陪着你。否则你陪我一程，即使我心满意足了，百年以后留下你一人孤独，我又于心何忍？”

只是，黛玉这一腔少女的柔情太过隐秘，何况隔着礼教大碍与人仙之阻，所以哪怕他每日都近在眼前，却连想想都成了一种遥不可及。

她从女童起，就得他满心回护，以至为自己改命转运。可他本是九天上的神仙，卓尔不群的超然，怎会倾心于一介凡俗女子，纵然对她不同，恐怕也是为的因果际会而已。她忍不住一次次多想，又怕最后都落了空，便暗暗的提醒自己，万不可逾越。

然而……

当一向淡漠的俊颜，只对着你一人微微笑时，恐怕再没有人能抵挡了。

所以她忍不住以假情试探，如果得到一丝回应，就会高兴很久。但高兴过后，又陷入哀伤之中，还会盯着他们亲手所栽种的桃花许久，黯然的失了神。

这时天色将晚，林海因今天是女儿的芳辰，故也紧赶慢赶的回府上，与二人一道庆祝和热闹一番。

林海如今已从户部侍郎升迁至礼部尚，虽不比吏部的实权在握，到底是从一品的官阶，地位亦日益显要。故而底下有心人风闻，也有借机来赠贺礼的，一并都拒之不受，以免落下什么话柄，只有贾府送来的三色礼盒，作为姻亲才没有退还回去。

两杯桃花醉下肚，林海对此酒也赞誉了一番，顺便笑谑了一句：“这桃花好是好，酒还差了一些，比不得那坛子埋在树下的女儿红，不知道为父何时能喝到呢？”

南方人的风俗，在女孩下地满月后，就选美酒数坛以红泥封坛口，再埋于地下或酒窖中，待到出嫁时再掘酒请客，而这一埋就十多年的陈酒，自然就香浓味醇。

黛玉一听，禁不住晕生双颊，嗔道：“父亲再这样胡说，就不许你喝酒了。”

“千万别，为父不说了还不行么。”林海立刻识趣儿的改口，见女儿出落得这般如花似玉，不觉弯了眉梢，又慨然的轻喟：“一转眼的功夫，玉儿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了，要是你母亲还在，一定会很开心。”

黛玉见父亲伤感，忙劝慰了两句，又听林海说道：“如今咱们也算平安顺遂，只是居安思危的道理还是不能忘，为父写信给了姑苏的几房族亲，到时候将该分的盘点清楚，再把祠堂和族学都安排妥当，以免——”

说到这里，灵枢向他横了一眼，林海也觉得未免不合时宜，连忙不再提了，转而拿出两个精致的锦匣，递给了黛玉：“这是父亲寻来的一方上好歙砚，另一件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你自己打开来看看。”

父亲送的砚台自不必多说，对皇后的馈赠她有些意外，打开匣子一瞧，原来是一支粉碧玺的珠花坠子，上面却缀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散出淡淡的光晕。

“这个？”黛玉愕然的抬眼，完全没想到礼物会这么珍贵。灵枢的心中也隐约一动，同样望向了林海，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面对这一大一小的注视，林海登时颇有头大如斗之感，摆手道：“皇后娘娘什么话都没说，只讲：多年前与令爱有一面之缘，有空让她到凤藻宫中走动。”

黛玉咬了咬唇，看起来还有疑虑。不过一时间也想不通什么，便说：“既如此，下一回女儿总要进宫一次，当面谢娘娘的恩典。”

随后，林海又散漫的谈起了朝事，竟是心有戚戚：“……哎，还有一桩事，却是与宣威将军有关。”

黛玉忙问：“侯将军怎么了？”

这些年只要得空，侯明兰就会上门拜会，或递帖请黛玉一叙。她素爱黛玉的风采，长成了心尖上那人的模样，黛玉也仰慕将军的飒爽，倒也算莫逆之交。

不料，却听林海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次从塞外返京的途中，好像遭遇了伏击，将军不慎从马上摔落，而今已经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