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堂想起那个心智受创的单薄少年,觉得心有不忍,不禁说道:“可是他已经受了宫刑,且人也变得痴傻,也算是受了报应,还请高姑娘他一个机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痴傻?能在内坊隐匿十年而不被发现的人,你认为我会相信他痴傻?也罢,我就给他一个机会,明天是内坊弟子琴试,只有通过琴试者才能被允许出师。如果他能通过明天内坊的琴试,且获得大多数弟子的认可,我就允许他出坊。”
琴试的主持者是谁呢?高绛婷她本人。也就是说水无心能不能出坊,还是高绛婷说了算。当梁笑堂转述琴魔大人的话时,沐离与叶轻侯面面相觑,顿觉前途无亮。
距离第二天琴试,此时已不足十二个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翻出什么花样来,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第二天。
内坊琴试大厅。
那些将要参加琴试的弟子和前来观礼的弟子早已齐聚一堂,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尤其是要参加琴试的七秀们,不但穿起了最鲜艳的衣服,最华贵的首饰,还梳起了最复杂的发型,化上了最精致的妆容,力求给主考官琴秀大人留个好印象。
当高绛婷到达时,却收到了坊主叶芷青和楚秀萧白胭也要来旁听的消息。略一思量便已知道原因。
当初水无心事件质恶劣,她对他的严惩也得到了叶芷青的首肯,可如今这件事又峰回路转,居然是件冤案,叶芷青乃天下三智之一,这件事虽未经过她手,可也不免觉得脸上无光,自然会多加几分重视。
而且昨日沐离和叶轻侯的大喊,不但已经内外坊皆知,连游客之中也传得纷纷扬扬,不彻查此事,会对七秀声誉造成损害,不由她们不重视。
于是就等了那两人前来后,三人并居上座,共同审阅前来参加琴试的弟子。
应试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在她们三人面前献技,但是因为众弟子基本都不曾见过三秀齐聚的大场面,个个都觉压力陡增,出错频频,叶芷青和萧白胭倒还没觉得什么,可是琴魔大人却面色越来越臭。
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最后一个应试弟子,水无心要上场时,花厅里原本有些窃窃私语讨论琴技的人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充满了好奇,想要见见这个淫祸内坊名声狼藉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随着一阵阵沉重的锁链拖地的声音,一个身形单薄,手脚都带着镣铐的少年慢慢地走入花厅。
和满室争奇斗艳的七秀弟子们格格不入,他没有精美的衣服,身穿的是一件灰白的粗布囚服,也没华丽的修饰,只在领口,手臂和脚踝处露出渗着斑斑血迹的绷带,脸上自然没有半点妆容,但是明显洗干净了脸,以及简单整齐地将头发束在脑后。
他的瞳仁幽暗无光,好像在看着每一个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容貌精致无双,面色苍白而又皎洁,就像在一片繁花似锦中突然照下一片清冷月光。
走入花厅后,他在三秀面前行了一个叩拜礼,神色不卑不亢,面容无悲无喜,之后就跪在那,眼神聚焦在地板上的某一个点上,竟似发起呆来。
厅内安静的连根针掉下去都听见。原本大家对他的印象只是那个顽劣不堪的恶女形象,后来他因那件事被捕后,大家对他的想像是一个猥琐不堪的男人形象,事实上,那以后就几乎没人见过水无心,如今再次见到,众人都觉得陌生无比——这完全就是另一个人好吧!
高绛婷原本是打算等水无心上来之后先扇他一巴掌出出气,结果乍一见却发现水无心跟她想像中的轻狂男子完全不一样,只觉得这一巴掌扇下去,水无心的小命保不保得住还另说,自己却显得好像在欺凌弱小。
于是她强忍怒气,问:“你的两个哥哥中,不是有一个有钱的藏剑少爷吗?怎么还让你穿这身破衣服?”
水无心用他一贯的方式把散漫的目光聚焦,然后慢慢抬起头把焦点设置在高绛婷身上,用无机质的声音说:“参加内坊琴试,要穿秀坊的衣服,而我在秀坊的衣服,只剩这一套。”
高绛婷眉头一皱,水无心这声音里没有半分的怨恨,不甘,或者惶恐,准确地说,不带半点感情。难道梁笑堂说他已经心智受创是真的?
“那你就开始你的献技吧。那首被绿腰剽窃过的曲子已染污名,就别弹了,你可还有别的曲子?”高绛婷说。
琴魔的乐技天下无双,哪怕与琴圣苏雨鸾齐名,但无论修为还是琴技,她都比苏雨鸾略高一筹,可以说没有人能用琴技在她面前说谎。
“好。”水无心回答。
“你想用哪样乐器?这花厅之内所有乐器可尽供你挑选。”
水无心的手平指前方,“那个。”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水无心指的,乃是琴魔大人的专用独门乐器,天下无人能弹的七十六弦箜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