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么对峙着也不是个办法,便先开了口:"这位棠武是我朋友,那日若不是他救我,我怕早已被啸王烧成灰了。"
我时刻注意着御明宸的神色,在说到啸王时他眉头微微一颤。我便接着道:"他的朋友玄世因为救我被天旬抓走了,我本想请你帮忙。"
御明宸目光一闪:"你说玄世?"
我心想这神仙比听到天旬反应还大不知是碰着老熟人还是老仇人了。
棠武倒是跟着开了口,他直盯着御明宸认真道:"看在玄世与穆倾寒是故交的份上,恳请出手相救。"
这回换我愣了神。转头看向御明宸,他脸色阴沉,发丝眉宇间似有煞气流动。看样子大概是生气了。
我刚想打几句圆场,御明宸起了身朝棠武走去,我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好事,却见他与之擦身而过走出了洞口。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远远传来句带着回音的:"你过来。"
我愣了愣神,当他是在叫我,几步跑了过去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些星星点点的蝴蝶在飞舞,御明宸的眸子在一处隐隐闪着光。还没开口问就被一把扯了过去扑在怀里,只听到他隐忍而又虚弱的声音在耳边说道:"送我回去。"
他也许一直都在强撑着。我将他搀到洞口,那黑鸟依然等着,见着我们机灵的扇了扇翅膀。待他坐上了鸟背,我折回洞去寻棠武却不见了踪影。
一路上御明宸紧紧抱着我,力气大得让人窒息,似乎压抑着很大的痛苦。好不容易到了府上,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一众衷仆痴痴等着,黄衣姑娘却不在其中。转脸再看身后的御明宸,早已一改之前的动作正经端坐在鸟背上,他见我在看他便微微俯身耳语道:"什么也不必说,先进屋。"
于是一众人目送着我进了一旁的寝殿,又上前簇拥着接了他满是血的外袍,他便后脚跟了进来。
这些仆从大概习惯了御明宸的行事淡漠,颇有眼力见的纷纷散去了。
他进了殿终于松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瓶子,倒出两个小丸就这么干吞了。
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动静引得我转了身——那扇子是先从帘子里探出来的,接着掀开来走出了一位翩翩公子,看样子不知何时就已经等在了这里。这公子着一袭淡色长袍搭着深一些的外披,眉清目秀目光有神,额边几缕长发梳得整齐,腰间挂一玉佩与香囊结的穗子,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物件不多却极显精致,我目光一刻不移的注视他走到跟前。
他几番打量了我一阵,又朝御明宸走了去,将扇沿靠在嘴边思索状道:"好在回的及时,不然大罗神仙也医不了你。"
御明宸见了他淡淡一笑道:"新来的随从,不懂规矩。"边引入茶席,再一个眼神示意我倒茶。他吃了那药丸倒是瞬间恢复了精神,尽管身上还伤着。
我猜这八成是个什么王,忙拱手一揖鞠了个大躬曰:"参见殿下。"边举了壶去屋后舀水了。
说是舀水,实则躲在偏门偷听,这御明宸明知道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估计多舀个一炷香时间也不成问题。
只见那王爷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瓶轻声道:"你不必隐瞒,宫里早就传开了,说辰王带了个美男子回来当晚就睡到了一处,我原以为你只当他是个容器,没想到看得比命还重,宁可反噬自己也不愿伤他。"
瓶底在桌上扣出清响,被御明宸的修长手指接了去:"我是怕,伤了亦旬的记忆。"
我当他们是在说谁,原来是在谈论我。
"也罢,只要是和亦旬扯上关联,你总能不惜代价,身为他的皇兄,我深感欣慰。"那王爷露出一抹苦笑:"不过嘛,这美男子确实是美的,我也是顺道来看看到底有多美能把辰王也骗进温柔乡,今日一见果真肤如凝脂眼波流光一颦一笑勾人魂魄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这话听得我一阵嫌弃,这人果真是个王爷,还是个关系不一般的王爷。御明宸也微皱了眉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起身将那小瓶与方才吃的放到了一起,转身又坐回了原处。只见那王爷伸出手来按到御明宸的腕上为他把了脉,接下来又取出银针行了一套流畅诊疗动作,在查看他肩上伤势时皱眉道:"可我就纳闷你这些刀伤是怎么来的?伤得这样重,还丝毫未有愈合的迹象。"
这话问得正合我意,我刚竖起耳朵准备仔细听个究竟,身后却隐隐感到一阵气息,一回头还真又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这人突如其来用食指比了个"嘘"状,另一只手将我的嘴捂得严实,额前漏下的几缕发丝在如炬的目光下摇晃,却没料想我手中的茶壶顺势滑落,在夜色中发出一声脆响。
屋内的两人纷纷朝门口投来目光,我忙屈身平抚了慌乱情绪假装刚从屋外回来,再一回头身后人已不知所踪。
那王爷淡淡叹了口气,刚打开的扇子又折了回去:"时候也不早了,你先照我开的方子好好养伤,这茶,咱们改日再喝。"说着递去不知何时写好的方子就要起身,御明宸也跟了出来,看见跪在地上收拾着残片的我叹了口气。我支支吾吾只道是迷了路,水也没打着。
几番辞别才知道这人是叫"佑王",御明宸目送他走远才回了屋,我忙将残片踢了两脚挪到一边跟了进去,刚想提方才见着的那鬼鬼祟祟的人,又想起他做的禁声动作许是不想被人发现,看着也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望着御明宸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小心试探着问:"辰王殿下可还有何吩咐?"
御明宸除了满是血的衣裳换了身干净中衣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床投来耐人寻味的目光说道:"过来。"
我愣了愣:"辰王殿下请明示?"
"睡觉。"
我原本该是抗拒的,却鬼使神差的走了去,我猜是自己真的有些困了,想到他没准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便苦笑道:"你又要抱我一晚上?"
他原本放松的表情突然凝住了,边抬起我的胳膊看那蛊骨毒蔓延的伤势边问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对他到底还是有些防备,隐去了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只说了与他见面后发生的,这才缓和了脸色。
"我没碰你。"他放下我的胳膊。
我不知他说的是那档子事,也因才碎了他的茶壶有些愧疚才懒得与他计较,便一溜褪了衫子上了床,怕再晚一分要赶我出去睡门口。
他倒也没动手动脚,只是熄了灯便规矩躺下了。
这么自愿的躺在他身边反倒浑身不自在了,许是长这么大还没和男人齐头并肩的睡过,比睡个草垛子还别扭。
"要不我照着方子替你去熬药吧。"我兀地起身又被一把拽了回去。
这一下便正落入他怀中,心尖绷直了颤着,身后人呼出的热浪撩得脖颈耳后甚痒,那温热的触感也是让人汗毛倒竖。
"你敢偷听我?"他胸前震动着发出声音。
浑身如浪涌一般激起一阵寒意,我忙说"不敢不敢"。才知自己说漏了嘴,想起那佑王说的话却又好奇想干脆问个明白,便又补了一句:"只是刚好回来偶尔听到几句,说什么肤如凝脂温柔乡。"
我顺势溜着想滑出他的臂弯,心中边酝酿着该如何把这几日的谜团一一理清问个透彻,御明宸却将他环着我的那只手搂了过来,于是我便像个萝卜似的翻了个个儿伏在他胸前,动弹不得。
"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他将被子裹了个严实,语气是不瘟不火的。
我哪知道他心中又打的什么算盘,便没好气的说:"那你想做什么?"这么一说完又立刻后了悔,倒不是我乐得矫情,只因我自从上了这床便开始冥冥中尽生出些奇怪想法,我是怕……
莫非他真的下了那同心咒,还是个让人断袖的咒。
眼下又是这般这情形,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他也许想对我……
一有这念头我立刻甩了甩头。这倒让我分外清晰的记起梦里那段记忆。
那小皇子,到底和他怎么样了。
那和他在三生树上绑过红绳的小皇子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想着就顺口来了一句:"你和那小皇子,也是这么睡的吗?"
御明宸良久未出声,我以为他是睡着了,却又听得身边沉沉吸了一口气。
"皇子极少有留宿的,你想问什么?"
他放开了我将我推回到一边。许是他会错了意,以为我是问那害我不浅的四皇子。想了一想追问了一句:"我是说那祭了魂石的小皇子,他可是喜欢你?"刚问完才想起那四皇子就是冥界的小皇子转世。
御明宸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早就听天悠言语中透露出这老神仙对他徒儿的万般宠溺,怕是几百年来忽的没了人陪他睡觉有些不自在,就抓了我来陪,想想我这趟祭神也是祭得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便本着好人做到底的精神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更直接的:"我是好奇,两个男人若是睡在一起……"
还没等我说完御明宸就用他那修长的手指牢牢捂住我的脸:"这么晚了,你是想出去睡门口?"
好奇心到底敌不过热被窝,如此我只好生生憋回了后半截话,刚准备在他匀声吐息与淡淡体温中老实睡过去时,他倒是又开了口。
"你是怎么知道同心咒的。"
我心中一惊,心想他为何突然发此一问,边连连否认只说是略有耳闻。
他依旧是那不瘟不火的语气,道:"那你应该了解这同心咒的用途。"
我哪里会懂这些神仙把式,再加上救这人折腾了一天用了我大把力气,眼皮直打架,于是便被子一扯身子一转就这么背对着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