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忙上前想要扶他,非兰摆摆手示意不必管。
元晦皱眉道:“值得这样认贼作父吗?这老道是什么人,你要这样豁出去?”
“反正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倒没什么忌讳。”非兰疲惫地挥挥手,方才一直敛着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心有余悸道,“元晦,你看见他手上那枚银戒了吗?”
元晦回想了一下,确实是有一枚扳指,是不是银不知道,只是看起来沉甸甸的。
“你们知道那老道在邪教是什么身份?”非兰道,“看见银戒上镶金的花纹了吗?那乱七八糟的纹饰是一枚虫茧,取自‘苦茧生灵蝶’之意,暗喻邪教道路之艰。这道人是一蝶苑中人,看那银戒的磨损程度,恐怕已经加入了十几年。”
此话一出,周围两人都有些恍惚。
一蝶苑这个名号太过久远,几人只能在“江湖传说”和“睡前故事”中搜索一番,才艰难地忆起这一二十年前的名字。
与正散两派相似,邪教中人其实也有类似杯酒盟般的组织。正派武林盟,散派杯酒盟,而邪教更要风雅一些,称为一蝶苑。但因邪教众人本就各自为政,再加上二十多年前被大举清剿至今未恢复元气,本来就没什么作用的一蝶苑已经沉寂很久。在座全是年轻后生,怪不得感觉陌生。
元晦沉吟片刻道:“所以呢?这意味着?”
“一蝶苑和杯酒盟武林盟不同,魔教大多乌合之众。所以才有这一蝶苑,中原西域百越大概有数百邪教,全部听命于一蝶苑大首领。这道人在须臾殿修为不低,而且看得出真是闭关多年,若能请得动他出山来中原,怕是他们的大首领亲自下令。”非兰道。
元晦疑道:“魔教这些年没作过乱,不是因为二十年前就没有大首领了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又有了新的大首领?”元晦面露忧色,“几派不是相安无事几十年吗?怎么会……”
“这道人虽然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毕竟是活了这么些年,也不会胡乱说话。我没问出什么来,基本上全是猜测。”非兰摇着头,提醒几人,“这妖道来的时机也太巧了点,留意着他的行踪,待会儿打了照面机灵一点,看能不能套出来点什么。”
非兰交代完,翻橱倒柜找出了还能拿得出手去的吃食水酒,长叹一声,一脸肉疼地端了出去。
当晚三人轮流守夜,躲在屋中扒着窗户缝监视那道人,生怕他夜里会有什么动作。但出乎非兰意料,老道早早就熄灯睡下,直到五更过去才推门出来。半夜时非兰还大着胆子去看了两回,确定道人真的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道人便前来辞行。
“前辈莫忙,”非兰‘神采奕奕’道,当着道人的面向元晦出尘二人使个眼色,笑得有些狡黠,“晚辈留下前辈,是为了送给前辈一番‘大机缘’。”
“不瞒前辈说,我们几个住在这里,并非临时起意。”非兰指着隔壁山头翠云峰,“前辈看见那座山上那座阔气的道观了吗?那是皇家宗庙太微观。有传言说,四方玄冰阵中的玄冰之一就在此处。如今新朝建立百废待兴,自然是顾不上它的,是以守卫稀松。晚辈几个消息得到的早众人一步,便想前来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那老者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玄冰?!”
“我们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只可惜对方也不知玄冰是哪座山上的。”非兰一面胡扯,一面观察着道人的反应,“我们的消息来源,是白家。”
“白家?”那老者更加讶异,“我前几天才从太白山回来,若是玄冰流落在这种地方,白家怎么会什么动作都没有?”
非兰始料未及会有这种回答,不由得心头一紧,忙竭力维持住刚刚的镇定自若。这时,一旁的元晦暗暗扯了扯他的衣摆,上前一步惊道:“什么?道长刚从太白山回来!您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非兰皱了皱眉,心念电转。瞬间明白过来,一个地处南疆的邪教高手,千里迢迢跑到极北之地散派的大本营里去。这种事,若是不奇怪才最奇怪。
道人看样子并没有面前几名小辈这般……工于心计,支吾着用“贫道前去游览太白山风光”这种借口敷衍了元晦的问题。
“这可是玄冰啊,前辈,你多年未曾接触过散派,该知道玄冰乃散派之本。白家倘若遇到和玄冰有关的消息,行动又怎能轻易让人察觉。”非兰趁机接着说,“再说,昨日晚辈暗探太微观,在那群大师驱暑用的金鼎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非兰从腰间取下一个铜酒壶,酒壶里没有水声,却显得异常沉重。他艰难地把塞子□□,展示给众人看。只见那酒壶中装的,是满满当当的一壶冰。道人瞪大了死气沉沉的双眼,接过来掂量掂量,只觉得确实比普通的冰要沉重许多,壶身都阴寒刺骨。
“晚辈在那金鼎中,发现了黄豆大小的一块冰晶,寒意袭人,完全不会融化。”非兰指一指那个壶,“所以我就顺手将它塞在酒壶里拿了回来,没想到仅一夜就成了这般模样。”
元晦接着说:“所以我们断定这只是冰山一角,那太微观中定然还存着更大一块。我们之所以分享给道长您,是因为再往后殿走就有高手看管了,我们几个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才暂居于这空庙中,徐徐图之。”
老道手里把玩着那个盛满冰的水壶,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否则这般天气,暑气还未消,怎么能出来这种冰冻三尺的效果?
昨天晚上三人商量了许久,终于思索出来一个既能试探又能调虎离山的计策。于是非兰连夜赶去那阴气森森的假山,把水壶装上水,考虑到传言中玄冰的重量又提前塞去几块石子。绑上一根绳子束到井下,早上才取出来,壶中水已然冻得结结实实。
现在看来,这道人不管是为何而来,都的确对道观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还这么好骗,完全不具备一个幕后真凶的品质啊。
事已至此,他就算再是所谓的一蝶苑中人,再心怀不轨,元晦心想,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