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在这种正经时刻从来听不到苍生百姓的呼声。第二支火折子要燃尽时,这条路的尽头仍然黑黢黢不知想延伸到哪里。元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疲惫和迷茫骚动着露出一丁点苗头时,他就觉得已经要被压垮了。这一路的兜兜转转已经把之前的惊险和猎奇洗涤殆尽,血液冷下来,微弱的负面情绪便如搬山填海一般,势如破竹地拍碎他的所有勇气。
“你要是不敢走了,接下来我背你。”元晦道。
白小四忙不迭爬到他背上,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元晦不适地挣动了一下,火折子便彻底灭了。
小孩还没有两桶水重,元晦走的并不吃力,背上多了个人,反而更安心一些。
平日里的夜路虽黑,但月光,星光,远处的灯火,甚至若隐若现的流萤,都是光源。说起来好像是一切都难以分辨,但实际上这些鸡肋般的微光都是黑夜里的依托,只要双眼能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轮廓,人就不算真的身处黑暗。
元晦什么都看不见了。这种看不见很奇特,与闭上眼睛,或者被蒙上脑袋完全不一样。是一种让人心底发虚的,完全的五感之一的丧失。明知自己睁大双眼却一片漆黑,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会让人失去迈出下一步的所有信心。
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瞎了,应该也不过如此。元晦苦中作乐地胡思乱想。摸索着石壁,脚在地上拖沓,一路贴着边蹭过去。没有人说话,每一个动作发出的声音都被长长的甬道拉长扭曲,听着十分刺耳。
这样小心翼翼走了不知多久,背上的白小四把脸埋在元晦的衣领里,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我知道,你这样久不说话,心里肯定在嫌我没用,矫情。”
元晦被他冷不丁出声吓了一跳,微微诧异道:“何出此言呢?你救了我一命,我怎么会这么想你?”
“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但你绝对嫌弃过我……”白小四小小声斩钉截铁道,“你看你一直不说话。”
“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黑暗中元晦皱起眉头,“今年你无论是真的十二岁,还是更小,都比当年的我好太多。我没有强到哪里去,又怎么会随便嫌弃别人?”
“你可千万别嫌我,我真的十二岁了,爹娘没得早,我从小就在安丰城里讨生活,什么都会干!”白小四道,“而且我也不是怕黑,只是天黑一点,我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自己一个人肯定走不出去,如果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就算我是个累赘,你也别丢下我!”
元晦哭笑不得,只好出言安慰道:“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去过的最远处,就是屋后的竹林。不曾见过穷山恶水,当然也无缘得见名山大川。碌碌终日,没有本事,也没有朋友,就是个废物。比起你来,我远远不如。”
白小四听罢一时无话可说,良久他才慢吞吞道:“那你家……一定很有钱吧。”
元晦:“……”
这孩子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可能话多是这个岁数孩子们的天性,总之一旦打破方才的沉默,白小四的话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从安丰城奇闻异事到今天一天没吃饭,不论元晦是否回应,他都能絮絮叨叨地说下去。因为有人交谈,两人逐渐放松下来,元晦也不再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走,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里沉闷压抑的气氛逐渐散去。
“小白,你觉没觉得,我们一路都在上坡?”元晦慢下脚步,“我背不动你了,快下来。”
“上坡?”白小四下意识“啊”了一声,就已经被元晦放在了地上,他忙紧赶两步,“难道我们上山了吗?”
元晦带着他走了几步:“你看,是不是坡度还不小?我已经沿着坡走了很久,如果算起来,我们岂不是早已离开地底了?那现在又是在哪里?”
“难道……诶!”白小四正一边虚虚地扯着元晦的衣袖,一边慢腾腾跟着他往前走。突然中一空,前面传来元晦一声惊呼,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扯走了他手中的衣料。
白小四还以为元晦走得太快被绊到了,一边“等等等等”地喊着,一边双手胡乱往前够去。
“别动!”只听元晦急急地喝道。白小四瞬间趴到地上,紧张又警惕地屏气凝神,听着黑暗中的动静。
几乎是同时,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着元晦的惊呼打破寂静,碎石哗啦哗啦滚落下来,白小四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却不见砸到自己身上。这里又黑又封闭,一有声音四面八方立刻响成一团,他根本分不清石块是从哪里滚下来的,也分不清元晦是在哪里叫出声的。
小孩趴了好久,等到手脚都发麻才慢慢撑起身子。
“元哥?”他往前摸索着,“你怎么了嘛?发生什么事了?你被石头砸……”白小四下一句话被一口到吸的冷气逼回喉咙里,因为他手下忽然摸了个空,接着朝周围探去,发现前面竟然整个是空的。
这是一个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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