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汉拉过林娘子的手,历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他不想啊,可这贼老天不给活路,他不敢看林娘子的眼睛,布满老茧的古铜色大手微微颤抖着,哽咽着说:“恬娘啊,爹对不起你……爹,爹没本事……”
林娘子反握住林老汉的手,她的手小却不白,只因她从小就在地里给林老汉搭把手,谁叫家里的大姐和娘亲身子骨弱,而又没个长男顶着呢。
“爹,我没事,我会好好干活的,一定不会给家里惹事。”林娘子知道待会她就要跟春荣嫂子走了,说得好听是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去了,实际她这样没背景的指不定被卖到哪去了。
“爹知道,爹知道你从小就懂事,爹难受啊,难受啊!”林老汉心里痛极了,从小林恬就懂事,帮他到地里干活,还要照顾家里的幼弟,可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如今还不知道要被卖到哪去。
伤心到极点的林老汉此时竟然也嗡嗡哭起来,林恬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情感,强压着难过说:“快别说了,我这是去过好日子呢,以后还要回来看您呢!”
午时到了,春容嫂子到了林老汉家,也不进门,面上带笑地看着这两父女,只是笑吟吟地说到:“诶哟,林老汉,你哭啥哟,害不害臊!人家卖儿子都没哭你哭啥!我跟恬娘是同村的,打着骨头也连着肉,绝不会害她的。”
林恬年纪小,尽管她此刻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可当要跨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林老汉,又说了一句:“爹,你要保重身体,娘他们都靠你呢,这件事别告诉他们,能瞒多久瞒多久……”
春荣嫂子心里已经不耐,今年大旱不知道多少农家要卖女儿呢,她愿意卖还是看在林恬身子骨健壮,面容也不差,她拉过林恬就往村头走。
林老汉本来以为能接受,可看着与妻子一样有一双明亮、聪慧的大眼睛,轮廓也极为清秀的林恬要被拉走了,他下意识拉住了林恬。
林老汉和春荣嫂子同时拉住林恬,春荣嫂子忍不住翻了白眼,这卖不卖女儿可是你林老汉自己找上门的,现在又闹哪样,脑壳子有病哦!
林老汉看向春荣嫂子,脑海里又浮现起躺在床上的娘子和林大娘子以及嗷嗷待哺的小贵儿,手就松开了,讪讪一笑说:“这不是恬娘要走了,家里除了几件衣服啥也没给她,我寻思着拿点啥给她。”
林老汉回头看屋里,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林恬想起家里有一本小破书,这书破破烂烂的,边缘都起毛边了,因为够厚,直接备用来垫桌角了,反正他们家里没一个人识字。
林恬笑了笑,说:“爹,就把那本祖传的书给我吧!”
听说是祖传的书,春荣嫂子还起了点兴致,当看到不过是本垫桌脚的旧书就失望了,果然这等卖女儿的家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春容嫂子带着林恬风风火火地往村头走,一路上遇见人也没打招呼,这时候谁家里都是愁云惨淡的,遇见这种事也只当没看见。只是有那心里过不去的的老头子还会坐在家门槛上抽着旱烟,徐徐叹一声,造孽哦……
林恬抱着包裹,和一群孩子一起坐在牛车上,说实话林老汉拉住她时,她心里不是没有腾升起一股喜悦的,所以当林老汉放手时,她也难掩失望。
可她知道这事不能怨林老汉,
但心情还是沉重的,未来是如此的渺茫,她能做到的只有尽力活下去,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还能回到这炊烟袅袅升起的林家村。
一路上牛车一颠一颠的,不少孩子胃里都不好受,而且一路上装上的孩子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小,林恬的身边就贴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林恬是郑乾十五年间生的,今年是十三岁,在车里算是年纪中间的,还有那十五六岁的大闺女也要自卖为婢呢,年纪再大一些人家就不爱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