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爷长声回道:“难道你不需要继续把迷案制造成无头案么。要制造一个无头案,难道不需要这小子尽一份力么?”
声落,仓库里面所有人都盯向朱宝第。
就算这不是现实,朱宝第还是觉得像是被群蛇给盯住一般,浑身都发凉!
黑漆漆的仓库,不时传来阴冷的笑声。
最后一箱金子也搬完了。朱宝第站在原地,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听粗犷汉子见状,佞笑一声,“你这小子倒是自觉,是在等死吗!”明明知道他们意图,但却完全不反抗,这个人有些奇异。
朱宝第眨巴眨巴眼,面对犯罪份子,他拿出一片赤诚:“请让我帮助你们吧!不管你们最后要怎么处置我,这些黄金,不是还要再运到某个地方,然后藏起来吧。至少还能让我再帮最后一次。”
“他有病吧?”后面的人说,站在黑暗之中,声音也格外阴森。
朱宝第垂下头,声音低低地说,“这里毕竟还在罗府里面,外头还有官府的人不太方便……吧。”
“行啦!就这么办吧!”
罗老爷不在意地说道,“让他跟着去,金子的事情只有咱们几个知道,官府是找不到的——”
“呵呵,老子便是官府!”粗犷汉子高傲地吼一声。
若非有何守约等那几个碍事的,运这些金子,焉用费这么大功夫?
马车载着箱子,一路自罗府后门离开。
前院依然是欢腾热闹的席宴,后门处最后一辆马车出来以后,门扉关闭。
“上去吧你!”
朱宝第被那粗犷汉子推上马车,头顶上盖着油毡布,夜色只在他面前露出窄窄的一道缝隙。
随后粗犷汉子也跟着上来,马车内的空间立时变得拥挤很多。
其他的人,似乎都没有出来。
是这粗犷汉子在押运这队马车。
黄金运出去之后,何守约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笔黄金,是赈灾用的。
徐知府他不是个好人。
何守约来这枫塘镇,事实上是四面凶灾,坐在他周围的,都是恶狼。
“你动什么?”
粗犷汉子不耐烦地一脚踏在朱宝第身上,制止他,“若再乱动,现在便宰了你!”
“大爷,我身上痒。这马车里面必定是有虱子,都跑到我身上去了,你杀了我也不行,我还是痒……”朱宝第弱弱地说着,不时再噌噌,仿佛真的有虱子钻着衣服钻进去一样。
“哼!”
粗犷汉子懒得跟他废话,找来一根绳,直接把朱宝第五花大绑地扔到马车里头,顺道拿了块破布堵住他的嘴,“待到了地方,再痛痛快快地宰了你!”
那粗犷汉子怒冲冲地吐出一句话,转身便下了马车,然后拿油毡布将这里盖严实,便往前面巡视其他的马车去了。
“在这里杀我,真的会很麻烦,不仅会脏了手,还会溅一地血…更会留下痕迹…”
朱宝第说不得话,在心里幽幽地想着。
他双手被反剪身后粗绳绑着,被丢进两个藏着金子的大箱中间。他倚着一个箱子坐地身子,双手摸索着,触到箱子外处有些锋利的凌角,便将缚着的双手凑上去,一下又一下……直到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指尖触到了流出的液体,但还不够多。
朱宝第脸色惨白,垂眸看了一眼肚子处,他无奈一笑:“宝宝,如果回到现世还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还有缘,只是还没见面就……原谅爸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爸爸还是要回到现世的。”
“嗯哼!”
一阵更深的疼痛传来,朱宝第疼得咬紧牙关,感到自手腕上流血的液体比之前多,他松口气,把腕间的动脉血脉磨破了,鲜血流出得越多,就越有机会流出这马车,滴在地上,这样不管这批金子要被运往哪里,地上的鲜血都会为、为何守约指路吧。
脑袋里面昏昏沉沉的,朱宝第心下清楚,他的神智有些模糊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过多而死。
证据,灾银,还封冉玄清白;
何守约一定能够沿着血找到的,找到他的尸体,就能找到灾银了。
“好啊,希望这次能回到现世吧。”
“在这本书里的世界,所有对不起的,所有还没来得及的,希望在现世都能够圆满……”
他努力张开眼睛,想再看一眼这个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漆黑的油毡布遮盖住了一切,他缓缓闭上了眼。
罗府宴会接近尾声。
何守约也没找着朱宝第,反而是汀菊跑过来找他,“何公子,朱宝第不见了!”
“我知道。”
汀菊轻叹,“小人的意思是朱宝第入罗府似乎是为了查凶案,清脱他自己的清白。现在不见了,公子要不要彻查罗府?”
何守约不语。
今日参加宴会,他正是为此事而来。
明目张胆地查,他没有证据,何况上头还压着个徐知府。
汀菊以为他不愿意,继续提高声调劝说:“何公子,凶手真不是朱宝第。你知道,他是不可能杀人的。你不能因为一时意气……”
何守约转身就走。
“何公子,你!”汀菊一团话没说出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偏偏何守约的手下还拦着不让她追上去。
“真是的!”汀菊忍不住跺脚,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
找不着朱宝第,何守约就有一点儿后悔。后悔不该再在杀人凶手这件事情上模糊朱宝第;刚才见着了,也不该不理会的。
但是朱宝第应该不会为了查凶手,而使自己陷入危险吧。
“何公子,你知道为什么朱宝第会跟我在一起吗!因为他自杀过了!他想死!”汀菊实在没办法,期望自己这句话能够唤回固执的何守约。
自、杀。
何守约步伐顿了顿,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他旋身回去,大掌掐住汀菊的肩,拖到眼前,高大的身躯充满暴戾气势,声音却极轻,仿佛羽毛:“你说什么,自杀?”
当时朱宝第亲自动手杀他。
然后,后来朱宝第又自杀了么?
这算什么?
何守约勾唇,却是俊脸苍凉,这算什么!!
无奈,汀菊只得把来拢去脉说出来。
只是时间很紧,何守约没有听她说完,转头命令带在身边的手下,“搜!罗府任何一个角落,不得放过!”
“是!”
“何大人,你这是做甚么?”
徐知府赶过来,拦住去路:“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行呀,回去查案子吧!”
“知府大人,要查案子,先查罗府。”何守约俊脸青寒,“搜!”
“慢著!”
徐知府力声止住,“罗府上下奉公守法,你想搜,拿证据来。”
“想要证据,搜查之后,必然奉给大人!”何守约握了握拳头,“今日这罗福,我搜定了!若是证实罗府果真干净,那么我愿意弃官听罚!”
对方还来劲了。
徐知府怔了怔,接着扭头看向杨大人。
“大人,您就让他搜吧,反正也搜出什么来。”杨大人顿时做出一副光明磊落之色,语气之中充满暗示。
徐知府这才暗松口气,满意点头,“好!君子一言九鼎!”
“来人搜!”
何守约率先往罗府的外围而去,中除被汀菊捉住衣裳,“何公子,我们村里有条狗,可灵了,能找人。不如——”
“都依你。”
何守约点头,让人按汀菊所说先去带狗儿。
“大人,都运走啦!”杨大人见何守约和他的人都离开,便附耳对徐知府说道。
“好好!”
徐知府松口气,点点杨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有疏漏。”
“下官知道。”
半个时辰之后,徐知府见何守约一无所获,便带着他的人笑盈盈地上前去问,“何大人,哦不何公子,现在怎么样……”
“何公子,在罗府后院的小门外头,还有一间库房,狗儿去那里了!”汀菊跑过来大声呼道。
何守约回头盯了徐知道一眼,什么都没说,带人赶上去。
徐知府摸不着头脑,都运走了,有库房又怎样。
他看杨大人,杨大人则是看罗老爷。
只见罗老爷的脸发白,表情不怎么自然。
不待说话,又有信传来,“大人!大人!何大人他带着人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
“好、好像是那狗儿发现了……血。他们沿着血追过去了……”
“混账!”
徐知府大怒,不敢怠慢,召集马飞也似追上去。
“血在这里断了!”
天色微熹。
修剑飞马带着狗儿追了一路,终于看到最后一滴血,再往前便没有了。
路上有许多车辙印,但都极规律。
晚上夜行的人少,有这么深重的车辙印,也能说明这马车上面盛着不轻的物件。
不仅血没有了,连车辙印也没有,修剑找了一圈,发现再往前是凌乱的车辙,应该是人为地故意破坏现场。
“这么多辆马车,哪怕是进一座州府,也不容易掩人耳目,何况前面不过是一个村子,继续搜!”
何守约下令。
众人一晚上没有合眼,却倍感振奋,瞧这一趟,应该会有大鱼上钩。
“是!”
时至午时,汀菊一宿没睡,在镇子上等朱宝第的消息,但时间过去得越久,她越是不能心安。
站在门口,不时瞅瞅街头。
直到看见何守约,自街头缓缓地走过来。
汀菊愣了愣,见何守约擦肩走过去,进到她身后的院里,声音了无生气:“自离开我,朱宝第都做了什么,都告诉我听——”
“朱宝第怎么了?他怎么不回来?他在哪?”
何守约什么都没回答,坐在屋外的台阶上,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仿佛一朵快要蔫败的花,浑身死气。
“啊!”
汀菊“哇”的一声哭,跌在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心里反复跟自己说不会的,朱宝第不会死的。他还怀着孩子。不,他还说要照顾她。他死了,让她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她从来就没设想过没有朱宝第的人生啊!
那么暖的阳光,她却感到这么冷。
她以后要怎么办!
“朱宝第怀了孩子,是你的,你知道么?”
平静下来之后,汀菊眼圈发红地看着台阶上那死气沉沉地男人。
“仵作说过了。”
何守约偏开脸,背对着阳光,眼睛血红血红:“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那样死。
眼前浮现出朱宝第最后的容颜。
他身上除了手腕上被磨烂了的动脉血脉,流干了的血……再无其他伤处。
那些赈灾的金子都被找了回来,他躺在那些金子的旁边。
“我想看他最后一眼。”
汀菊走过来,哽咽地要求。
何守约轻轻地摇摇头,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何公子!”
汀菊扯住他,“我就看最后一眼,再让他入土行吗!”
“他,是我的。”何守约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声音嘶哑地吐出四字,甩开她,离开。
现世,能容纳上百人的阶梯教室。
朱宝第嘴里有一股石膏的味道,很快将他口腔里面的水粉都吸干,他有点渴,这个味道他不怎么需要。
“啪!”
脑袋上一痛,朱宝第清醒过来,甩甩脑袋打了个呵欠,死亡前的经历还在脑中流转,他不太舒服,也不知道何守约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脏银。
他他支起身,还没看四下,便听到一阵哄堂大笑声。
怎么了嘛?
朱宝第朝眯着眼朝四下看,发现满教室的人,齐刷刷的目光都瞅着他。
“呃……”
朱宝第吓得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旁边的好哥儿捏住他下巴,将手指探进他嘴里,直接夹出一团粉。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吃了小半块粉笔。
可恶,哪个不长眼的丢他嘴里的。
朱宝第怒瞪好哥儿,就见他朝讲台处指指,压低声音:“还不赶紧向何教授道歉!你睡了他课,还是从头睡到尾的!”
“何教授?”
朱宝第揉揉眼,望着前面讲台上的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身高一米八多点,皮肤很白,有着薄而翘的嘴唇,此刻微微抿着,不怒自威。
那双狭长的深眸盛满似笑非笑的魅冷,明明站在那里仿佛能入画,可却偏偏有股禁欲般的诱惑感。
“何守约?”
朱宝第声音颤抖,差点惊得坐回去:这不是现代版的何守约吗!
他回到了现世,怎么何守约却跟着他来了,不会吧?
那他弄没了何守约的孩子,不会被报复吧?
“那是何教授,今天新来的,你怎么连名带姓地叫啊……”好哥儿在旁边死掐朱宝第,让他清醒一点。
“朱宝第?”
何教授启唇,音调上扬。不待宝第回答,他扔了手中的半截粉笔,“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他结束这堂讲课,临离开前扭回头深深望了眼朱宝第,心下喃喃: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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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了撒花~~打算新的一年再写一本,过年多存稿子,记得点开作者名收藏作者哟,开新文都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