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么真实鲜活的还原了之前想不起来的一切，无论美好还是丑恶，都暴露在阳光下的白雪上，清晰明朗。

墙上的挂表指针指向下午三点，温暖的阳光将卧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难得的清闲时光，何三黑也没有来打扰他。

何冉坐起身，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起身洗漱。

何冉泡了一杯咖啡，正准备叫个外卖凑合一下，就接到了徐逸的电话。

“爸爸！你是锦鲤！”电话一接通徐逸激动的大嗓门就刺破了寂静，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野鸡，叫到破音。

何冉把手机通话声音调得小了一些，缓了几秒钟才说话：“有病。”

“我跟你讲啊兄弟，你这次立大功了，我今晚请你好好搓一顿！”徐逸清了清嗓子，选择性无视了何冉的话。

“少来，无功不受禄。”何冉几口喝完咖啡，又给何三黑添了狗粮和水。

“跟你讲，昨儿相亲那个姑娘，就我跟你讲贼拉水灵贼拉好看的那个！我们今早订婚了！”徐逸那得瑟劲何冉用脚丫子都能想象出来，不过他确实很吃惊。

“你们不是才见过一次面吗？”何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问道。

“哎呀，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徐逸嘿嘿一笑。

何冉彻底无语，王八绿豆看对眼了这是。

徐逸哈哈一笑：“今天你是爸爸，想吃啥都行！我发现你真的是锦鲤啊，上上次我们李老板跟你吃了一顿饭转天就签了两千万大合同，还有我外甥女去你家玩了几天以后雅思也飘过了，还有……”徐逸越说越激动，隔着听筒都能听见他的口水音。

“小老弟，你可往后稍稍，”何冉开口打断他，“天赋异禀，不必多说。今晚就来个满汉全席意思一下吧。”

徐逸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臭不要脸。你还是多保佑保佑你自己吧，单身狗是没有前途的，不配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贡献。”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徐逸和何冉混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他是知道何冉和顾绪之的事情的，自然也知道何冉现在多么不待见顾绪之。

当初那件事确实是闹得挺不愉快，但人家的事他总不能过多的干涉，这么些年，他只是默默地全都看在眼里，兄弟难受，就陪他喝酒，兄弟有难，就两肋插刀。

现在他不过脑子的话都变成了令人尴尬的引子，但是他还是想挣扎着挽回一下：“小顾也不是那么狠的人，这么多年我也觉得当初事有蹊跷，况且该放下的总得放下，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何冉抹了一把脸，半响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有数。”

“行，那你收拾一下，我过去接你。”徐逸说完就扣了电话，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何冉放下手机，开始思考那条短信。短信是昨晚的，内容不多，但是发件人是“总督”。内部缉查人员据何冉所知数量不超过三个，少的时候就他和总督两个人，至于总督是男是女年龄大小他一概不知，两个人全靠短信联系，电话都没打过，为了隐蔽，两个人也从来不见面。

总督只会在账目流转出了大问题的时候才给他发短信，每次看到总督的短信何冉都有一种自己是个魔法少女马上就要变身拯救世界的感觉。

调查账目的事何冉不能在公司明目张胆地查，所以他怀疑总督是知道他已经完成年度工作，没有去公司的必要了才让他今天开始调查的。调查这种不干不净的事，总要耗费大量精力，揪住每一点蛛丝马迹抓出大鱼，经年累月昼夜颠倒的斗智斗勇，很容易让人疲惫。

无论怎么样，何冉决定还是先吃了晚饭再说。

夜色渐沉，又到了下班的高峰期，何冉和徐逸被堵在了高架桥上，刹车灯此起彼伏，亮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往前移动一下。

徐逸已经快要睡着了，靠在车窗上，用手支着头，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何冉看了两眼觉得好笑，就推了推他：“后座有靠垫，拿一个枕着，别给我流上哈喇子。”

话音刚落，何冉的手机响了，吓的徐逸一个激灵。何冉看了一眼，顾绪之？顾绪之打电话干什么，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还有啥好联系的。

在挂断和接听之间犹豫了半晌，徐逸倒是来了兴趣，伸手滑动接听：“喂？老顾啊，在哪呢，来不来吃饭啊？啊对对，和何冉一块呢，多少年不见了一起吃个饭咋样？”

他们是高中同学，而何冉和顾绪之的孽缘开始的更早，两家上一辈就交好，和和睦睦，没想到到了这一代搞出了这么多事情。

徐逸边说边斜着眼看何冉，他知道何冉对顾绪之有意见，见面就掐，像是两个炸了毛的猫，按都按不住，要么就何冉单方面冷着顾绪之，明明看起来都挺稳重的两个人，在面对对方时就总是保持不了和谐。要是他俩当年没选择在一起就好了。总这样也不是个事，何冉顾绪之也未必心里就放下对方了，不如趁早说开，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谁也不欠谁。徐逸心里打着小九九，继续在电话里侃大山。

何冉威胁的目光是实质的，徐逸估计已经成了破渔网。

“啥？给何冉？那你俩说吧。”徐逸把手机递给何冉，何冉接过来手机，徐逸还在嘚啵嘚啵说个不停，以至于刚开始顾绪之说了啥何冉一个字也没听见，于是何冉指了指他的嘴，徐逸立马做了一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然后一脸便秘的表情盯着何冉。

车流一动也不动，车内也终于安静了，而何冉的脸色却变了。

“行，我知道了。”何冉紧皱眉头挂了电话，又转头对着徐逸说：“我今天有事，跟我食堂凑合一晚吧。”

下了高架桥，何冉直接开车回了公司，徐逸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不太好的急事，以至于何冉把一辆宝马开出来贴地飞艇的感觉。他紧紧地抓住安全带，一张胖脸煞白，像是马上要吐出来。

到了公司车库，何冉停下车就往电梯间跑，身后的徐逸上气不接下气，气得直骂娘。何冉稍微放慢速度嘱咐徐逸先到他办公室等他。然后就一个箭步先行上了电梯。

电梯停在了30楼，开门就是装修得很富丽堂皇的会议室，金色的穹顶上绘着《自由引导人民》的油画，水晶塔吊灯垂下大概三米，与周围的圆灯一同照亮了整个厅室，长方形的红木会议桌南北放置着，多年不见的前董事长坐在桌子一边，正在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钱老爷子。”何冉带着敬意喊了一声。

钱有文，前董事长，这个年龄很大的老人冲着何冉和煦地笑了笑，银白色的头发垂落在肩上，纯黑的西装前襟插着一支半开的玫瑰。即使已经古稀之年，这个曾经掌握着庞大财力和权力的男人依旧有着当年的风度，像一只豹子，散发着优雅又危险的气息。

当年招聘何冉的就是钱有文，也是他直接秘密会见了何冉并任命他为内部缉查人员。从某个意义上讲，钱有文是何冉的领路人。

“坐吧，”钱有文坐直了身子，苍老枯瘦的双手放在膝上。“小顾，你认识的，新的守夜人，以后他来辅助你。”

何冉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顾绪之，感觉一百万匹草泥马吹着口哨呼啸着奔腾而过。先前他接到顾绪之的电话，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

这就意味着自己明年开始工作前不会再见到顾绪之的想法彻底泡汤，而且还要在以后频繁联系。他感觉自己的好日子和好运气彻底到头了。

去他的锦鲤之王，以后老子就是个劣质锦鲤。

相较于何冉的黑脸，顾绪之依旧是嘴角含着一丝弧度，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何冉，笑得春风和煦：“何部长，好巧啊，以后我们就是灵魂伴侣了。”

何冉在顾绪之对面坐定，沉默了几秒问道：“来了就好好工作，别整幺蛾子。”他不是没有惊诧过为什么顾绪之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身份出现，但他很清楚这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事，在这些事情上，何冉相较一般人有着更强的观察能力与自制力。多了不过问，少了不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比耿直热血的刨根问底好用许多，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开始工作的愣头青了。

顾绪之眨眨眼：“Yes,sir.”

“今晚我们主要的事就一个，”钱有文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把两个人的注意力拉过来，“‘总督’昨晚发的消息你们应该都看见了，何冉来之前我给小顾讲了你们主要的工作内容和方法，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查内账，尽快恢复正常资金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