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乃是栾州人士,本家世代艰苦经营,才有了那稍有名气的染烟楼。”
陆千歌觉得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世代艰苦经营的成果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风月之地?
徐琛好像早就做好了被误会的准备,立即接着道:“染烟楼虽名似烟花场所,然恰恰相反,而是一难得的雅致之地,之所以称‘染烟’,是取自一人名讳。”低头轻抿了一口香茗,润了润略显苍白的嘴唇,徐琛又继续说:“染烟楼雏形出于家祖徐氏之手。家祖原本非是栾州人,只因其酷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偏又无意于科举名利,年轻时一得闲便置身山水。那年碰巧途经栾州,正好逢一女子,名唤染烟。”
“不似一般胭脂俗粉,染烟独独也有文墨之好,精彩辞句张口即是,拨弦弄琴亦不在话下。两人一见倾心,同众多话本里的眷侣一样许下了海誓山盟,家祖也就此留于栾州打算同染烟厮守余生……”
“啊…你那先祖是不是叫徐溪?”洛潇川也踱步到了案边就位,一手撑起了下巴,饶有兴趣地挑眉问道。
徐琛很是奇怪:“洛阁主听说过家祖?”
陆千歌同样不解:“是啊,掌门怎么知道……”
“是他就没错了,乱花琴君徐溪嘛,在栾州很有名吧?我有一年去栾州办公,就听闻过他‘弦断唤妻’的故事。想来即使相隔数百年,栾州人都还能谈起来他的事迹,不容易啊。”
徐琛叹了一口气:“洛掌门所言不错……家祖和染烟结亲后很快便有了一子,但染烟时隔不久却患上了怪病——全身都先后涌出了形状颜色各异的纹路!看起来直教人瘆得慌!患病不过一个月,染烟便昏迷不醒,这一睡,就是五年。家祖五年里日夜守在妻子床头,除了照顾她,便是给她弹奏她最爱听的《乱花谣》,然而直到最后,弦弹断一根又一根,染烟都没能醒过来……后来,就没人听家祖弹过《乱花谣》了……”
陆千歌已经听的入了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小盒瓜子儿,面前的案上竟已经有了一小座堆砌整齐的壳子山。
洛潇川眼珠子都要朝自己这位小阁主眨出来了:哎,人家说的这么伤感,你能不能好歹一起象征性地低落一下??
陆千歌却依旧悠闲地磕着瓜子儿,认真地问道:“掌门你眼睛可有不适?要不要叫个弟子去轻水阁取点治疗眼疾的药来?”
“啊哈哈哈,没事!来来来,徐公子你继续,你继续说。”洛潇川真的开始怀疑自己这一次把案子交给他来办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徐琛倒是不介意这些的小动作,应声继续说:“家祖自知往事不再,人亦如是,况且还有孩子需要养育,所以约莫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既为生计,也为纪念亡妻,就创下了染烟楼。那众多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的闺秀便是本楼招牌,来此的也大多是文人墨客,从无庸俗之徒。才子佳人们往往都是对坐饮茶,共话风雅,后来呢,染烟楼做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名,一直到如今,都是如此。”
陆千歌懂了,怪不得是艰苦经营了,染烟楼里全然是男女相处,却还能一直保持风雅纯净而不沾半点淫 | 乱之气,确实得花费很多心思去打理照看啊。
“可是徐公子,你还没说重点呢。”洛潇川可不像陆千歌一般,只顾着听故事去了,他关心的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闻言,徐琛捧着茶杯的手颤抖了起来,骨节也微微泛白。只见他唇角张阖,低声吐出了两个字眼:“死了。”
听故事的那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脱口问道:“死了?谁死了?怎么死的?”陆千歌惊的连那送到嘴边一粒瓜子仁儿也冷不防掉回了案上。
徐琛低头,已然看不出他眼里的神色:“染烟楼里的女子们从去年开始都陆续患上了和染烟一样通体生纹的怪病,并且从年初算起,本来百余人,现如今……已经没了过半。”话音未落,徐琛却突然猛的抓住陆千歌的衣摆,双眼发红的嘶吼着:“……此代染烟楼是我打理,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如何面对那些女子的亲眷……这病,只有她们患上了!男子和染烟楼外的女子都安然无恙……寻郎中无果,寻药馆无果……哦对了!此前一位仙人模样的老道告诉我此病并非无故天生,而是有人故意以毒为之。我料想定有人在其中作鬼!陆阁主你、你一定要帮我……”吼到后来,竟成了哽咽着的哭诉。
陆千歌哪里被人这样扒拉着恳求过了,一时竟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拍了拍徐琛的肩膀,温声问道道:“你不曾求助过当地官府?”
还未等徐琛回答,洛潇川便把话头一把接了过去:“官府?处理处理偷鸡摸狗的小事还差不多,这涉及了几十条人命,还没有一点儿线索的案子,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们恐怕早就避之不及了。”
徐琛弱弱点头,很明显他已经在当地官府报过案了,但七八成是被人撂着不管了,才找到这更有威望的清尘阁。
“咚————”
是凌峰山的灵钟声。
既澄澈,又雄浑,每次一响,总能穿彻很远很远。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竟已酉时了。
洛潇川重新起了身,负手踱步,走到一面剑壁前停了下来,道:“千歌,我与徐公子想法一致,染烟楼一案关乎众多性命,那病又来的蹊跷,说不定的确有人暗中施谋。这样,你亲自去栾州,仔细调查一番罢。”。
“啊……啊?我去?”陆千歌难以置信,“掌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