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愿的右腿被捕兽夹给夹住了。
一看那尺寸,至少是夹猛虎的大小。
两人置身于山脚下的一片草丛中,身上的衣服都被划开了许多口,脸上身上尽是血痕。
旷予却顾不上身上的伤口,双手捏住那捕兽夹的两块铁片,奋力地想掰开那东西。
可他却只是一个岁的小儿,任凭他如何费劲,也无法对那捕兽夹产生丁点作用,反而是让吴愿被夹住的右腿更疼了。
那被夹住的右腿渗出了大量的血,捕兽夹上的锯齿颗颗入肉。
吴愿面色惨白,额头有冷汗不住地往下滴落着,牙关紧咬。
他很轻的拂开了旷予捏住了捕兽夹的手,艰难地开口——这附近既然布上了捕兽夹,便一定会有猎户在这附近....保不齐有人不会抓你回去领赏金....我没法走了.....你自己把包裹带上....走吧....
旷予脸色一白,尖叫着,第一次表现出一个几岁孩子的崩溃,他涕泗横流地哭喊着——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他再也没办法抑制住心里那快要把他淹没的痛失所爱所带来的巨大的恐慌和崩溃。
他的眼泪好像已经积蓄了太久,终于在这里爆发了。
他至亲的人都在他眼前一个个地消失了。
他再也不想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
如果那些人是想要他的命,那就让他们拿去!
不过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兴许还能从这源源不断的痛苦中解脱。
那就拿去吧!拿去!!
旷予不住的哭着,吴愿十分艰难地用双臂环住了面前这个孩子,他的眼角也湿润了,却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他轻拍着旷予的背,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说道——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那有多简单...在我活着的前十几年,每一刻我都认为自己立马死去也可,直到我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知己.....可那时我却真的死去了......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爱我之人等不及我,多年的相知不得善终......所以我回来了...没有遗憾....旷予...你一定不能、不能放弃自己的性命.....
吴愿推开了旷予一些,把怀里的一颗核桃大小、透明的水蓝色圆珠拿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人声。
两人朝那处望去,发现是十几个人擎着火把而来。
吴愿道,定是那捕兽夹上定是连有铃铛,引来了猎户。
他将手里的珠子塞给了旷予,像是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把他往那黑暗中推了一把,第一次不似个读人一般,失态地大吼着——
快走!快!!
旷予踉跄着退后了一步,感到自己的心脏再次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脸上泪痕未干,转身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躺在草丛中的吴愿。
黑暗中,他甚至看不太清他的脸,好像他离开的每一个人,都没来得及好好告别过。
旷予脑子里一团乱麻,黑暗中也辨不清方向。
他只顾挪动双腿不停地走着,一直到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地.....
吴愿的话他听不明白,此时也不想去明白,他太累了......
他就这么瘫倒在地迷迷糊糊地睡着,意识却还在脑海中保留着些许。
睡了不多久,他便被十步之内的一阵似是非人的呼吸声给警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与那道在黑暗中发着亮光的眼睛对视了片刻,背脊上便爬满了冷汗——
黑暗中他只看得清那野兽隐约的轮廓和皮毛上的花纹。
那是一只虎。
那虎在一旁静静地窥视着,也并不动作,似是在估计面前猎物的战斗力如何。
旷予跌坐在地上,冷汗爬满了额头。
他只在先生给的上看到、听说过这东西。
他已是身心俱疲,刚才的一通发泄似乎抽干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这便是最后的结局吧。
他身体一软,便又如方才那样地躺下了....
他似乎已被恐惧和疲倦打败了,自从那场屠杀开始,他便没有真正的安心下来过。
而此刻,知道自己即将要走向死亡了,那些不确定都被确定代替——他终于能够安心了——安心地等待死亡。
事情或许本该这样结束。
最后一个异瞳人在逃亡中被野兽袭击而亡,清越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事情或许本该如此的。
若是没有旷予怀里滚出来的那颗蓝色的珠子,事情走势可能完全不同。
可就在那一瞬间,旷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一路走来,母亲、爹爹、还有抛下了自己生活的吴愿——他们为何而离开?
他突然忆起在母亲怀里时,那拼死撞击窗框的力道,那垂死却不甘的呜咽,爹爹每一次把他搂在怀里,说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没事,还有.........
他来不及细想,眼泪便又涌了出来。
他心惊地察觉到那怪物的呼吸竟已在咫尺之间,他猛地从地上坐起了身,直视着那随时会扑过来一口咬掉他头的野兽,双手四处搜索着——抓到了一块石头。
他毫不犹豫地便向那野兽头上砸去,同时爆发出了气势如虹的吼叫——
我不!!!!
旷予像是疯了一般,将随手可抓住的东西都往那怪兽身上扔去,目光牢牢地锁住面前的野兽,眼里慢慢是坚定。
他怎么能死呢?
那么多人便是为他死了,为他活着而死了。
他绝不要。
决不能够。
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脑海中画面的最后一幕便是那被激怒的野兽朝着旷予扑去,后面便再也没有了。
萧冥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仿佛受到那连环画中人情绪的影响,胸腔中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他环顾四周,发觉这艘破旧的货船一如那连环画中的布置,但从船的大小来讲,这两艘船差别却十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