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到个有趣的事,外头有禁卫来报,说是玄灵观的玄真子亲自来送新练的丹药。
明德帝信奉道教,玄真子本身又是以医术出名,曾经治好他反复发作的内伤,此时一听人来了也不用哄,就高兴的笑着让快宣。
不一会,一位穿着灰色道袍的长须道士便来到帝王跟前施叩拜大礼,明德帝亲自走下台阶来扶他起身。
“真人怎么亲自下山来了。”
玄真子念了声道号回道“贫道新练了丹,怕下边小童说不清楚,便给陛下送来。”
明德帝笑着说辛苦,又着人赐坐,这才回到高位。
玄真子已经把丹药交给裴公公呈上去,慢慢地说“此丹是为陛下特意改过配方的回气丹,陛下每七日服四分一颗,万不能多用,多用只会将利化为弊。”
“真人放心,朕必按真人所言服用。”明德帝打开放丹药的瓷盒,又小心翼翼盖好,“真人一路劳累,便在宫中歇下,晚些再与朕讲讲经。”
玄真子却是摇头“不瞒陛下,贫道下山来还有门中要事处理。”
明德帝面上略有失望,也不强求,但又想起一事,低声吩咐了裴公公几句,笑着与他说“真人上回差人送过来的批语,朕有些不明白。朕只听闻冲煞的,却没听闻过有人八字居然是要配凶煞的人,才能平平顺顺,故还请真人再稍坐片刻,与朕解解惑。”
玄真子抚着胡须微微一笑,眼底有光迸出,显得他高深莫测“这个所谓的配字其实就已经解了。天地万物,阴阳调和,相配便是相合。上回陛下给贫道的八字命理独特,过强易折,贫道所说的凶煞之人并非是命格带煞的人,而是七杀命格的人。所谓七杀守命,见紫微加见诸吉,必为大将。”
“大将身上必有让邪魅小人惧怕的煞气,所以此煞是这般解,有这样的命格守在身边,能冲挡在前,而万事无忧。陛下也可以理解为民间说的冲喜一样,让一个更强大的命格去补全一个略有缺陷的命格,也叫互补。”
明德帝听着陷入沉思。
——冲喜?
还是头一回听到要用夫君来冲喜的。
玄真子解释明白,便站起身行礼告退,明德帝那头就吩咐裴公公“把没娶亲的武官生辰八字都写下来,给钦天鉴去批命,看谁是那什么七杀”
此时在家中的梓妤突然打了个喷嚏,拿着帕子揉揉鼻头,绿茵担忧地看着她“姑娘昨儿急得连披风都没穿就到梅园折枝,莫不是冻着了?”
梓妤摆摆手“耳朵有些烫,可能是谁在背后议论什么。”
正在桌上啄瓜子的小东西抬头,转了转眼晴说“打!打!”
它这两天精乖得很,把梓妤逗得直笑。与此同时,已经到武安伯府的许嘉玄也打了个喷嚏,还觉得背后发寒。
他满脑子浆糊,在记忆里搜寻不到一户匹配的人家,甚至后知后觉发现,刚才旨意里也没有说明梓妤是哪家的姑娘。
明德帝见自己的近臣满面疑惑,心里头略有不悦。
他是天子,能让他赐婚的定然都是有荣宠的,即便他不能点明梓妤是谁人之女,这许嘉玄也不该一副神游的样子。
“嘉玄!梓妤温婉可人,虽与一直养在闺阁的姑娘有所不同,却也是骄娇女,你成亲后,须得好好尊敬她。”
明德帝不便点明,但骄娇二字已有提醒之意。
许嘉玄在皇帝带着教训的语气中回神,捧着圣旨躬身应是。
明德帝又说“你生母不在,父亲又行动不便,家中是继母主的事。朕怕有什么疏漏的,你们的亲事我已下令让礼部尚书亲自督办,一应事宜他会提点着你,成亲吉日钦天鉴也会择定。”
亲事居然还得劳动一个尚书督办,许嘉玄更觉得这门亲事诡异,心中疑团越滚越大,再度谢恩才退了出去。
裴公公在这时受到明德帝的示意,跟着一同出了大殿。
天边最后的光亮已被暗色吞没,东方一颗星子璀璨,许嘉玄站在夜空下,俊朗面容上还有未缓过来的疑惑。
“恭喜许副使了。”裴公公在青年身后道喜,冷不丁把许嘉玄吓一跳,“是裴公公,谢谢公公。”
说着,心里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就在乾清宫这儿问赐婚的事。
裴公公来就是给他解惑地,弯着眼一笑说道“副使肯定是在猜想这位姑娘是谁,其实副使认得,并且还见过,京城传过她与副使的缘份呢。”
他什么时候被传过和哪个姑娘有缘了。
裴公公呵呵地笑,不再卖关子“这梓妤姑娘就是首辅的外孙女,副使说是不是有缘。”
许嘉玄握着圣旨一愣。
陈家那个表姑娘?!
“陛下知道梓妤姑娘端庄貌美,副使你这马上及冠,也该成婚,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才更好给陛下办差不是。”
裴公公见他愣着,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又拿话再点拨他。可别因为知道是跟陈家有着亲,就做出什么过激的傻事,打了陛下的脸。
许嘉玄刀光剑影里走,冷静判断形势是他必修的一门功夫,当下再震惊,面上也是不显的。
他听到自己十分淡然的声音“谢谢公公,陛下隆恩,以后必当更用心为陛下分忧。”
见他是真的接受,裴公公心中亦一宽,朝他拱拱手。
许嘉玄回一礼,握着圣旨快步走下台阶,就在裴公公转身的时候,听到守在边上的禁卫军哎哟呼一声“许副使,可是脚麻了,没摔着吧。”
裴公公眼皮一跳,再转身倒没见到许嘉玄踏空坐倒的样子,只看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回到殿里,明德帝问“他知道了?什么反应?”
裴公公想了想说“许副使多半是心中欢喜。”
明德帝微蹙的眉头终于舒缓。梓妤花容月貌,哪个男儿娶娇妻不偷着欢喜,算这许煞神有点眼光。
许嘉玄那头揣着圣旨,一路策马疾驰,被兜头的冷风吹得再清明不过。
陈家的表姑娘居然被赐婚给他!
这怎么可能!陈家不是要和卫国公府结亲吗?!
那句曾跟方景烁说的‘你未婚妻’还在耳边,像是一个耳光,响亮的甩在他脸上,让他迎着风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在许嘉玄还拒绝相信真相的时候,礼部已经到陈家宣了旨,陈老夫人是抹着眼泪一同迎的圣旨,旋即叹着气要给卫国公府送消息。两家这亲是结不成了。
梓妤淡然接了旨,又把明德帝赐的嫁妆收到库房,心里琢磨着那个煞神不知道要惊成什么样。
估计自此真要把她当瘟神,样样倒霉事都中他身上了。
不过她是无所谓的,觉得这样嫁到许家也挺有趣。嫁过去了,她更好了解许陈两家结怨详细,许煞神要是不愿理会她,她办完事就离开,也没有什么不好。
梓妤已经在打算婚后生活,一个消息再度悄悄送到绿茵手中,绿茵忙寻个空档与她说。
“姑娘,那个撺掇武安伯老夫人上街的丫鬟有个表亲,就在卫国公夫人跟前当差,那个绸缎铺子,正是卫国公夫人的私产。那天店里伙计都在拿姑娘貌美当趣事说给来往的夫人们听。”
她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兜兜转转一圈,这流言还有卫国公夫人出的一份力,然后又叫武安伯老夫人听得分明。卫国公夫人为了让自己嫁出去,不沾到他们方家可是出大力了。
梓妤站在明亮的烛火下,望着明透的琉璃灯罩微微一笑“你把这事情让人告诉武安伯老夫人,帮着她把那个撺掇的丫鬟给绑到长公主殿下跟前,外祖母的信估计这会就要送出去,让她们办事也快一些。”
绿茵当即肃了脸,应诺,很快传信出去。
卫国公府。
乐平长公主正伏案写折子,想着明天一早递上去给皇帝,请求直接给孙儿赐婚。
陈老夫人昨天给了信,问考虑得如何,外头有风言风语她也知道,只恨孙儿躲得远远的。但也是因为这样,她更下定决心,又与儿子商量过,就准备定下好给陈家回复。
她为了写折子,连晚饭都没用,好不容易写完,细细再重读一遍又觉得不够皇帝动心,准备再写一份。
此时管事的来说有陈老夫人的信送来,只好搁下笔先去看信。
哪知才看了几行,整个人就入定一般,信笺都没拿稳,飘落在地。
——这怎么可能?!
圣上怎么就赐婚了?!
偏在她震惊的时候,又一位管事连滚带爬跑进来说“殿下,不好了,外边武安伯的母亲绑着一个丫鬟在门口撒泼哭闹,说是夫人害了她!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热闹来了。”
长公主当下就狠狠皱了眉,敢到国公府来闹,这武安伯老夫人疯了吗?
可武安伯老夫人就是疯了,她儿子四处奔波送礼都送不进去,搞不好就是要被抓了坐牢,听到自己被人算计能不疯吗?肯定是能攀咬就攀咬,何况还有证据,当然是撒泼闹大,拉着国公府想办法庇佑她才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