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 大越朝的重臣人人脸色惨白,好几人还在打颤,最厉害的那个竟然站都站不稳, 直接就倒在了地上。众人看他,也太废物了一些。
“这能怪老夫吗?是个人都要抖!”裴蕴怒了,转头看虞世基, 也没见虞世基好多少,没倒下全靠抓住了身边的人。
“想不到裴公和虞公对圣上如此忠心。”一群大臣长叹,日久见人心, 板荡见忠臣, 大随的两大奸臣到了大越,分分钟就成了忠心耿耿的臣子了。
“立刻召集全中原最好的大夫!”佘戊戌跳脚,别管那个大夫在哪里, 热气球一飞,然后抓了人就去安卡拉。
“人参!何首乌!把所有的药材铺子全部查抄了!”张雨宁想到了传说中的救命灵药,有多少就拿多少。
大殿中立刻吵吵闹闹了,都是想着救胡雪亭的主意。虞世基和裴蕴终于冷静下来,互相看了一眼,厉声道:“来人, 封锁大殿!”一群护卫跑进了大殿, 关闭了殿门, 众位官员莫名其妙的看着虞世基和裴蕴,这是搞毛啊!张修闻忽然反应过来,惨叫道:“虞世基裴蕴谋反!”伸手摸刀子, 没没到,抢了张雨宁的一根发簪就向虞世基冲去。
“诛杀反贼!”张修闻厉声叫着,一发簪就刺了过去,然后被虞世基握住了手臂,一脚踢翻在地。
“反个毛啊!”虞世基气死了,张家的孩子真的没救了。张修闻还要挣扎,笑笑三狗子等人挽袖子就要扑上去诛杀虞世基,却被张夫人拦住。
“修闻,闭嘴!”张夫人厉声道,虞世基和裴蕴要是谋反,现在大殿内已经没有活人了。张修闻翻身站起,依然握紧了张雨宁的发簪,死死的盯着虞世基和裴蕴,没想到两个老奸臣竟然比他还能打。
虞世基斜眼瞪了他一眼,不是他能打,是你丫的太弱鸡!他对着张夫人鞠躬行礼:“恭喜张家终于出了一个猛将。”张夫人上上下下的看虞世基,当面讽刺,信不信她翻脸?
“圣上病危,必须封锁消息!所有知道消息的人不允许离开大殿!”裴蕴厉声呵斥。“违令者斩!”
周围的士卒们厉声答应着,死死的把守着大殿。
一群官员小心翼翼的看裴蕴和虞世基,何至于此?
“幼稚!”虞世基怒骂。全世界都知道皇帝重病了要驾崩,都要反复的封锁消息,考虑因此引发的重大变动,皇帝出征,全大越都在等着开疆拓土的好消息,却忽然听说皇帝快死了,又会发生什么事?
“嘿嘿,汉朝有董卓进京,晋朝有八王之乱,随朝有杨広登基,你们敢说大越就不会出现天下大乱?”虞世基冷笑。大越朝的所有权利都是围绕胡雪亭一个人的,胡雪亭要是不幸中道崩殂,有多少人会闹出事情来?
裴蕴在官员当中找着人,很快找到了李密,冷冷的盯着他,对,就是防着你,老实点。李密一脸的悲伤,心中叹息,倒霉,虞世基和裴蕴反应真是快啊,他还想着出了大殿立刻去关中起兵呢。
“如今中原有四大名将手握重兵,李浑,董纯在西南,李子雄就在洛阳,程夭金在辽东,其势足以谋反。”虞世基淡淡的道。一群官员死死的看李子雄,汝敢反乎?
李子雄不停的怒视周围看他的官员,反你个毛啊!
“骁骑卫体系是我大越的嫡系,前途不可限量,李子雄将军年纪又长了些,野心就小了,定然是不会反的。”虞世基道。一群年轻官员用力点头。李子雄怒目虞世基,说得他要是年轻就会造反一样。
“程夭金是骁骑卫嫡系,又与圣上有旧,也是不会反的。”虞世基继续道。一群年轻官员还是点头。
“董纯是圣上简拔于草莽,是我大越的老臣子
,这知遇之恩重于泰山,想来也是不会反的。”虞世基继续道,一群年轻的官员还是点头。
“李浑与圣上关系密切,李珂又是圣上的师妹,李浑也没有什么称帝之心,也是不会反的。”虞世基道。一群年轻的官员不点头了,说来说去,四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都不会反,你丫说个啊!
虞世基转头看着一群官员,冷笑了:“老夫的意思是,这四大将领如此忠心耿耿,老夫犹自一个都不信,老夫为什么就会信你们!”
一群官员惊愕的看着虞世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裴蕴暗暗叹气,道:“当皇帝是天下人的执念,有几人不想当皇帝?大越有陛下在,谁都不会有异心,可陛下不在了呢?谁继承帝位?长公主?可能威震天下,可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可能让四大将领心悦诚服的跪下称臣?我大越看似威风八面,其实一切皆在圣上身上,一旦有变,未必就不会成为第二个大随。”一群官员沉默,大多数丹阳出身的人都是从小看着小雪岚长大的,小雪岚天真可爱是没错,让她继承皇位也没问题,但是总觉得缺了些敬畏之心。自己人尚且如此,那些封疆大吏又怎么会心服?
“军中不稳,民间呢?杨広呢?高颖呢?”裴蕴继续问道,每问一个,殿内众人脸色就白上几分,有胡雪亭在,这些全部不是问题,不屑一顾,胡雪亭倒下,立刻就成了重大的问题。
“圣体有恙,万万不可传出去!”虞世基厉声道。众人缓缓的点头,事关重大,只能封锁消息了。
“佘戊戌,你可以下令召集天下名医,可以下令征集天下灵药,却万万不能传出圣体有恙!”虞世基道。佘戊戌点头,她会找其他理由的。
“来人,飞鸽传书李浑,风闻董纯有谋反之心,立即(监)视董纯!”“传书董纯,风闻李浑有谋反之心,立即(监)视李浑!”
这种低级的公文肯定骗不过两个老奸巨猾之人,多半会猜疑是不是让他们互相监(视),朝中是不是起了变故,但虞世基就是要他们互相监督和猜疑,越是猜疑,董纯和李浑就越是不敢乱来。
“嘭嘭嘭!”有人用力的敲着大殿的门。
“老夫李浑!速速开门!”大殿外的人叫着。
大殿中众人盯着虞世基,虞世基淡淡的道:“开门,让他进来。”
大殿的门才打开一条缝隙,李浑就冲了进来。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召集大夫啊!”李浑怒视大殿内的官员,一群官员却死死地盯着李浑,李浑头发散乱,衣衫扯破了一角,真是太幼稚了,竟然大老远跑回来演戏?
李浑冷冷的看一群官员,鄙夷极了:“演戏?演戏就拿一身破衣服?”他抖了抖衣服,忽然脸色大变,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前进,随手揪住一个官员,双目赤红,神情狰狞无比: “圣上怎么样了?快说!圣上怎么样了!”不等那个懵逼的官员反应过来,李浑瘫倒在地,用力的捶胸,哭得比亲闺女死了还要伤心一百倍:“圣上啊,老臣就不该让你去极西之地啊!”
殿内众人的懵逼之中,李浑神色嗖的又恢复冷静,淡淡的拍着衣服,小小露一手演技给你们看看。
虞世基和裴蕴叹气,原来李浑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女儿就在草原!”李浑淡淡的道。草原中的棱堡是张须驼收集医药的第一站,李珂当然早早的就知道了。
一群大臣泪水止不住的流,大越个个都是忠诚啊,李浑千里迢迢的坐热气球赶回来了。
“你么能回来!”虞世基怒视李浑,既然得到了消息,就该知道该做什么。裴蕴差点就要蹦出去殴打李浑了,这个时候竟然傻乎乎的回来了!以前听说李浑愚蠢
,没想到竟然蠢成这样。
大殿中的官员反倒迷糊了,胡雪亭病危,为什么李浑就不能回来?别说李浑和胡雪亭关系不错,就是根本不熟,皇帝病危,做臣子的就是跑断了腿,也必须立刻回来表示忠心啊。
“你回来了,谁压制董纯!”裴蕴被一群官员扯着,对着李浑怒吼。大越朝一群年轻官员看似冒着黑光,处理朝政手段偏硬,敢打敢杀,其实心灵纯洁的像个小兔子,大越皇帝病危的恶劣情况,竟然只想到了找医生找药材,就没想过天下会大乱吗?大越朝的文官或者还会考虑谁是下一个大越皇帝,早点站队拍马屁,一群手里有大军的武将只怕在考虑要不要谋朝篡位了。
“幼稚!太幼稚!”虞世基痛斥李浑,要是胡雪亭没死,绝不会看不破李浑没有造反之心,不需要李浑跑了老远秀演技,要是胡雪亭死了,李浑就必须留在巴蜀威胁董纯。
“我已经封锁了消息,你这里应该也差不多。”李浑不理虞世基等人,转头看看大殿中的一群护卫,皱起了眉头,怒喝道:“还不快点关闭殿门!”
大殿的门再次合拢。
“我已经尽调巴蜀名医和药材去了极西之地,但巴蜀名医有限,不及中原十一,还需尽快再掉一些名医过去。”李浑道,佘戊戌用力点头,巴蜀穷困,缺医少药,哪里有洛阳名医本事大。
“几个大将造反,是定然不至于的。”李浑认真的道,众人仔细的听着他说话,小心的打量虞世基和裴蕴,为何李浑和虞世基裴蕴的判断不同?
李子雄笑了,一万分的同意李浑的判断:“老夫老了,就是当了皇帝,也没几年好蹦哒的,何必为了几年的皇位,冒全家人头落地的风险?老夫兵法的水平又烂,就算迷了心窍想要造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他不谈忠心,不谈资历,只谈利益,却更加让人无法反驳。
“程夭金倒是年轻,可是他资历太浅,不过是张须驼手下一将领而已,若是想要称帝,骁骑卫中就未必能有几人服他,他的位置又不好,在辽东,人烟稀少,钱粮不足,敢造反拖都拖死了他。”李浑道,他兵法不行,大局观还是有的。程夭金脑子进水才会造反。
“董纯虽然是大越朝的老臣子,大越朝开国没多久就投靠了大越朝,但大越朝的军队以骁骑卫一系为主,董纯在军中的影响有限,若是敢造反,简直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骁骑卫精锐,他若是有这个本事,早就自立为帝了。董纯绝不敢反!”李浑继续道。
“至于老夫,大越朝此刻最大的造反嫌疑头头就是老夫了,大越朝最大的门阀李阀的族长,经营淮南道多年,触角深入淮南道各处,手中有征讨巴蜀的雄兵数万,麾下有李阀的英才无数,又有宇文阀的大半猛将,可谓是要钱有钱,要地盘有地盘,要将领有将领,要军队有军队,唯一缺的就是皇帝的帽子而已。”李浑淡淡的道,一点都不怕被人猜疑。
“可是,老夫是虚胖,真心忠于老夫的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老夫若是敢造反,那就是为宇文阀做嫁衣裳,担了谋反的名头,却为宇文阀称帝开路。老夫为何放着荣华富贵不顾,要拿自己和整个李阀子弟的人头为他人的千秋霸业做贡献?”胡雪亭病危的消息,李浑到现在为止都瞒着宇文阀的人,就是不敢确定宇文阀真的和他一条心。
大殿中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怎么看都是李浑和李子雄说得对,裴蕴和虞世基想错了。
“你们二人的才华一直在我和李子雄之上,不然也不会你二人权倾朝野,大随五贵。”李浑盯着裴蕴和虞世基,裴蕴和虞世基都是苦笑。
“今日你二人却大失水准,误判了朝中重臣,以老夫看,不过是两个理由。”李浑道。
“其一,你二人手中没
有兵将,缺乏底气,总觉得被手中有兵的人肆意的作弄,心里想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认为手中有重兵的大佬各个都想当皇帝想要排除异己,一有风吹草动,就往最坏的方向想。”李浑叹气,“这是老夫当年在洛阳的亲身经历,手中有兵和没兵,果真是大不一样。”回想当年屡次被吓的像条狗,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你二人的名声又臭,天下几人能够容你?能够在大越朝站稳脚跟纯属异数,可遇不可求,自然是绝对不愿意有其他人上位。”李浑道。以虞世基和裴蕴在大随的作为,斩杀一万次都不嫌弃多,但那是为了在杨広的手下活命,环境如此,不得不为,他们在胡雪亭的手中做好人,也并不是本性向善,同样是环境如此。
一群官员点头,看虞世基和裴蕴的眼神中就有些同情了,大越朝两大文官大佬竟然过得如此的凄凉,怪不得误判了李浑等军中大佬的言行。
“若是圣上平安,老夫也就只说这些了。”李浑认真的道,这些理由已经足够解释虞世基和裴蕴为什么误判了。“但是今日不同,不把话说透了,只怕将相不和,危急天下。”
虞世基和裴蕴互相看了一眼,小看了李浑了。
李浑盯着二人,淡淡的道:“误判,小心眼,没有大局,惊慌失措,都是演戏。”
大殿中一群官员惊愕的看着李浑,又看看神色不变的虞世基和裴蕴,只觉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实在太可怕了。
“你二人知道我等四将其势不足谋反,却故意露出猜疑我四将之意。”李浑道。简单的说,就是钓鱼执法,要是李浑等四人真的脑子进水,或者心中一直有反意,此刻见虞世基裴蕴废物至此,哪怕不反,多半都会露出一些猖狂,比如在喝酒吃饭写诗春游的时候,不小心向身边的亲信说了什么。
一群官员急忙看着地面不吭声,这是说虞世基和裴蕴在四个将领的身边都埋伏了细作?真是可怜啊,悄悄看李浑和李子雄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不论圣上是否平安归来,你二人都要解除我等的军职了。”李浑淡淡的道。先露出朝廷猜疑之心,后顺理成章的罢免君职,也算是吹风后早有准备,能够平稳交接兵权了。
“是天下平定,‘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也好;是大随军阀自立,天下不宁的前车之鉴也罢,总之你们二人想要削减天下军阀的权利,收归朝廷。”李浑慢慢的道,语气平静。
虞世基和裴蕴一声不吭,该死的,李浑怎么这么机灵。
一群官员小心肝都麻木了,还以为大家都在为了胡雪亭的安危而奔波,没想到对于虞世基和裴蕴而言,这只是一个调整天下重心的机会。
“老夫可以直言,你二人若是这么做,大越必然灭亡!”李浑斩钉截铁的道。
一群官员原本同情的看李浑的,听了这威胁一般的言语,立刻就愤怒了,看他的眼神立刻尖锐了许多。
“大随只有中原一地,四面都是蛮夷觊觎,时刻想要再次五胡乱华,如今大越打开了新世界,疆域之广,天下之大,恒古未有,谁敢说就没有比突厥比高句丽更强大的百倍的外敌?谁敢说就没有敌人从海路袭击我大越?天下越大,敌人就越多,大越若是敢废弃武勇,以文统武,老夫敢说灭亡不过十几年内尔。”
李子雄重重的点头,永远都有蛮夷觊觎中原的统武,这中原之地就真的危险了。
虞世基和裴蕴这回真的苦笑了,李浑的敏锐超出他们的想象。李阀能够几百年不倒下,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是,老夫受教了。”虞世基和裴蕴低头认错。
大殿内的官员终于松了口气,将相和
是好事,但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召集名医收集贵重药材救活胡雪亭。
“我理解召集名医。”“我立刻派援兵去极西之地。”“我去调动粮草。”大越官员们虽然被限制在大殿之内,却忙忙碌碌的不可开交。
众人忙到了夜晚,也没有回家,各自在皇宫中寻了个角落和衣而卧。
张修闻活动着身子骨,总觉得输得不那么甘心,忘记越是奸臣越是要防备刺杀和准备逃命,锻炼伸手那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