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想。好在，不懂规矩的奴才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也不要再生气了，莫寒了长辈的心。”

贾母的脸色陡然一沉。

邢夫人本来还想说什么，看到贾母的脸色后缄口不言静观其变。

林黛玉心底老大的不痛快。

她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虽没亲眼看到，但是盲猜也知道以贾府这两位太太的关系，她们会相携而来，定是大太太上二太太的门以情理胁迫她一起。至于凤姐儿，要么是恰好在她姑妈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么是她的继室婆婆特意拉她一起给她姑妈难堪。

这些弯弯绕，她不喜欢。

但她更不喜欢夹带私货的阴损招，面上是劝她不要走，骨子里却是在激怒她，能气走了最好，不走也能坐实她骄纵任性的罪名。

绵里藏针，不愧是贾府的二太太！

可谁怕泼脏水？我就是骄纵任性了你怎么着吧？

林黛玉正待反讽回去，紫鹃却突然“噗呲”一声笑了。

“老太太，您不会是以为姑娘走了就不回来了吧？怎么会呢？是，姑娘受了委屈想爹爹了，可人不都是如此么？更何况，姑娘她是小小年纪就离开爹爹到咱们这儿的，这一住就是数年，自然更想了！想得偷偷掉眼泪也不敢叫老太太知道心疼！我瞧着心里都难受！于是，就给姑娘出主意叫求老太太！只是事情赶巧了，不想竟引出这样的误会！”

“是我的不是。我只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就当是老太太心疼姑娘，送姑娘回家看看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没想这么多……”紫鹃叹了一口气，“是我太心急了，刚出了那样的事，我该想到要避避嫌的……”

“紫鹃！”

林黛玉心中五味杂陈，有惊有怒有心疼还有心酸与怜惜，更多的是不认同。

紫鹃这样将事情都揽在身上，自个儿不在她在贾府如何活？

老太太大手一挥：“胡说什么！自家人避的什么嫌？我们做长辈的怎么会多那个心？”

多心的王夫人：“……”

贾母起身，颤巍巍的走到林黛玉面前，轻轻抚摸外孙女的头顶：“老婆子只是舍不得我的丫头！自打你来了，日日都在跟前儿，这一时见不着，就像挖了我的心肝儿一样！我舍不得啊！”

贾母说得动情，眼泪哗哗的掉。

“可外祖母也不能太自私了。”贾母深吸一口气，“父女连心，玉儿想爹爹，定是你爹爹想你了，回去看看也好，在你爹爹面前尽尽孝，共享天伦。只是，玉儿千万记得，外祖母也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回来。外祖母年级大了，看一眼少一眼了，你要早些回来。”

林黛玉执意归家，贾母难过，也有不快。

可是，王夫人当着她的面挖坑更让她生气，她不可能坐视。

而且，老人家，深谙堵不如疏的道理。

死命拦着不如放她回去一趟，自家女婿她老人家是知道的，绝不是一个看到女儿哭就犯糊涂的人。

至于左性儿了的小孩儿，有紫鹃这样稳妥的人在身边，她也放心。三岁看老，小孩儿重情，她一番苦情牌打下来，妥了。

这不，一番话说得林黛玉哭得不能自已。

养过那么多孩子，贾母觉得突然的叛逆是成长的标志，很快会过去。

“玉儿回扬州的事，你嘱咐琏儿安排妥当。”贾母吩咐王夫人。

王夫人僵住了一下，顶着老太太的目光，沉声应是。

有了贾母的鼎力支持，章程很快安排妥当。

整个贾府里，耳目闭塞的贾宝玉此时才知道林黛玉要回扬州了。

半大的孩子，一阵风似的跑来，满头大汗：“林妹妹，你要走？”

林黛玉沉默。

“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还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别走好不好？”贾宝玉连珠炮似的，一边问一边哭。

林黛玉只能沉默，静静地望着她。

贾宝玉哭了许久不见回应，跺了跺脚，聪明了：“我去求祖母！”

于是，贾宝玉道贾母出打滚哭闹不许林黛玉回扬州。

结果，想当然。

贾母：“林妹妹回家看看，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快？”贾宝玉追根究底，“一天？！两天？！还是更长？！扬州好远！我不管，我不要林妹妹走！”

贾母头疼得要炸开了。

最后。

贾家人送林黛玉出门时，贾宝玉也在，很沉默，脸色也不好看。

林黛玉拜别贾母等人，上了轿。

这个时候，贾宝玉突然蹿上来，双手握住林黛玉的手：“带我一起走！我跟你一起回扬州！”

一贯慈善脸的王夫人面具龟裂，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林黛玉看着贾宝玉真诚的目光，恍惚间好像看到梦中他长大的模样，一时愣住了。

可那样的疯话，自然不会被允准。

贾母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好孩子，知道你不舍得你林妹妹，但是不可以耍小孩子脾气。”

贾宝玉回望贾母，目光闪烁，最终无力放手。

“林妹妹，你要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林黛玉最后认真看了他一眼：“我也会想你的。”

出了荣国府。

坐在马车上。

林黛玉微微挑开窗帘一角，看着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想起自己初来荣国府的时候，恍如隔世。

回过神来，林黛玉发觉紫鹃一直盯着自己看。

她恍然想起，这两天紫鹃的话少了很多：“怎么这么看着我？”

紫鹃犹豫了一下，问：“姑娘，你真的是我们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