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崔胜弦单手扶着方向盘看了眼后面准备倒车出去。

“好像有狗叫啊。”韩艺梨打开车窗竖起耳朵仔细听，“前辈，在我们车下面。”

想要是压到狗就不好了，毕竟是条生命。

韩艺梨让崔胜弦不要开车下去看，结果发现了一只流浪狗，应该是躲在车子地下睡觉被他们发动机的声音吵醒了。

“啾啾~”韩艺梨伸手想把它抱出来，遭到厉声呵斥，“手别动，没打疫苗。”

“那怎么办？”韩艺梨缩回手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小狗躲在车轮后面冲她汪汪直叫。

崔胜弦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剥开糖纸放到离车不远。

这糖还是韩艺梨原本放在包里的，他下午拿包里面的口红面纸一股脑儿塞到自己口袋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

小狗探躲在车胎后面半颗脑袋用鼻子嗅出甜味，确认对面的人不会伤害自己爬出来，咬住奶糖跑到石柱后面的垃圾堆里。

车灯把这条路照得灯火通明，韩艺梨这才看清狗的样子。很小的一只黄狗，逃跑的时候一瘸一拐，它躲在垃圾堆里还没雪碧瓶高。

“走吧。”崔胜弦重新上车。

离开的时候韩艺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这只狗一眼。

感觉到她的视线，小狗也向他看着，它的双手扒地身子前倾保持警惕，似乎只要一吓唬瑟瑟发抖的小身子随时扑上来。

回到崔宅和崔爸爸崔妈妈道完晚安，韩艺梨跟着崔胜弦上楼休息。

韩艺梨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全是那条狗的影子，看着那双无助又害怕的眼睛，韩艺梨仿佛觉得那条狗就是自己。

永远堆满杂物的阁楼，随处散落在地铺胖没有眼睛的布偶娃娃，不堪等我记忆记忆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脖子。

“说！你妈给钱藏哪儿了，老子供你吃供你吃，你到好把钱藏起来。”

“我不知道要钱你找韩淑京，她一毛钱也没给我。”

“你不知道，老太太都跟我说了，你爸给了你几亿你不知道？”

韩大海喝得满脸通红，一脚踹上她的肚子上。

“你妈就是个贱人嫁的那么好不顾我这个亲哥哥死活。要不是老子上门去闹，她婆家会娶她个二婚？怎滴目的达到就跑？行啊她跑了没事不是还有你吗，小兔崽子今天不把钱吐出来打死你。我看你死了你妈回不回来给你收尸，还有你那个有文化的爸瞧不起我们老韩家，我呸！”韩大海吐了了她一脸口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韩艺梨哭得眼睛都模糊了，她看见卧室里她的表哥表姐门缝里看自己被他们父亲按在地板上打得皮开肉绽。

“这是我们家，你个拖油瓶有本事你走啊。”

“努那她不能走，妈说这个小杂种把咱们家的钱藏起来了，有了这笔钱我们才能过上以前的日子。”

韩大海像这样一共韩艺梨两次，那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和海琳借钱，趁舅舅一家外出找人把阁楼锁换了。

在那之后但凡韩大海喝醉了的声音，韩艺梨第一时间逃到阁楼。

她把门锁上再用桌把门堵上，像头受惊的小兽捂着耳朵任凭门后任凭身后的人对着铁门拳打脚踢。

韩艺梨一直想抹掉这段记忆，可是今天看到那条狗的时候她又想起来了。

她是人尚且能够靠着考入YG脱离韩家，这是作为那个狗呢谁会给它庇护。

之前她和lisa去宠物市场逛了那么久都没有都没决定，现在她想好了就是它。

她知道崔胜弦这个点没睡。

“我有开宠物店的朋友回去让他帮你找条好的，这条不行。”

“为什么？”韩艺梨攥着衣角脸上拧巴。

“是什么原因你自己不清楚？一条土狗还是瘸的，你是不是最近过的太舒坦了？”崔胜弦的声音冒着寒气。

爱豆不光是一个称呼，从你站上舞台的一刻起每一个行为都被粉丝媒体看着，衣食住行你都得对的上公司给你的定位，养狗可以啊博美泰迪都随便，但是那是什么品种。

土狗小时候还行长大了十条九丑要不怎么没人愿意养。

“对，你们都喜欢好看的贵的，所以像我们这种土狗就不应该活着吗？”

她不能大声的哭，只能把头埋在枕头里，心里难受得喘不上气。

崔胜弦夜里神经本来就敏感，被她这么一哭心火直烧又烦又闷。

他从柜子上摸了一盒烟，偏头点了一根猛吸一口，“你继续哭，我等你把整栋楼都哭醒了！”

长辈教导我们感恩父母的生养之情，但她更感谢他们给她展示了阴暗的现实生活：甜蜜过后是感情的腻味与背叛。

由于父母双方打定主意离婚，整个过程异常顺利，要不是为了推脱她的抚养权，韩艺梨觉得整个过程会更加高效。

庭审当天，韩艺梨被大姑从学校接到法院。

她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校服下面是灰色的千鸟格百褶裙，像是欣赏上海大舞台话剧表演一般旁观双方律师舌战群雄。

隔着围栏都能闻到战火的硝烟。

庭审结束，父亲看向观众席上的韩艺梨，搭耸的眼皮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除了对女儿的愧疚还有自由的解脱。

韩志国这个男人骨子里有着文人教授的清高，没有办法忍受妻子的背叛连带着这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儿也成了自己无法面对的过去。

五百万人民币是韩艺梨的全部身价，韩父卖了家里的拆迁房一次性付清了韩艺梨成年前全部抚养费。

韩艺梨不怪韩志国，甚至还替这个男人感到不值。

韩家在上海只能算中产阶级，2010年时候六百万对于这样的家庭还是一笔巨款，之所以愿意给这么一笔钱说到底都是念着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父女之情，韩淑京许诺带她日后移民新西兰。

假使时光能够倒流，韩艺梨一定会不顾一切抱住韩志国的大腿，打死也要让他同意分批打款，而不是让母亲一次取走。

彻底谈妥之后，韩淑京带着韩艺先回了韩国，为了移民韩京淑帮她办了韩国绿卡，从此交大韩教授家的女儿成了首尔议政府区的拖油瓶。

韩女士回国没多久就和真命天子结婚了，对了听她那个时常过来打秋风的舅妈说韩女士那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是一对双胞胎。

她掐指一算原来离婚的时候母亲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难怪当时周围的亲戚都说父母的婚姻无法挽回，但凡是条有血性的汉子谁愿意绿云遮顶。

韩艺梨住在议政府外婆家，理论上说自己应该喊这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一声阿婆或者姥姥，但私下里韩艺梨总是喊她老太太。

老太太不喜欢韩艺梨，但碍于女儿的请求又不得不留下她。

刚来韩国的时候韩艺梨不知道以后面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韩女士拿了600万就该负担自己的生活。

她理直气壮得赖在了老太太家，会因为老太太没有及时给自己放学准备午餐而生气，也会因为老太太骂她不懂规矩而顶嘴。

韩国的学校似乎特别喜欢找家长，韩艺梨最烦开家长会，别人家都是爸爸妈妈出席，但是她的位置上永远只有佝偻着背脊的老阿婆。

初来韩国受尽委屈，自己也曾熬不住偷偷锁了房门躲起来给上海打电话，大喊大叫希望韩志国飞过来接她回家。

隔着电话都能察觉对方言语间的尴尬，当她听到电话那头一声轻柔的“老公”，韩艺梨什么都明白了。

偷打国际长途被发现，老太太拿着又长又宽的藤条抽了韩艺梨的屁股。

她跪在老旧的地板上咬着唇一声不吭，第一次没有冲她顶嘴，因为这一刻她已经知道除了这个时不时讥讽自己没有上进心没人要的老太太再也没有人会收留自己。

韩淑京和她的真命天子走了，他们组成了一个新家庭举家迁往新西兰。

婚礼那天韩艺梨没有去，之前谈好的，男方家里说丢人不希望让亲朋知道新媳妇儿还有个女儿，让她暂时跟着老太太过，韩女士给抚养费。韩淑京走后她才明白为什么这样安排，所谓的新西兰不过是600万的幌子，他们从未想过带她过去。

韩老太走得突然，前一天晚上还拿着存折给自己看家底的人一觉醒来就去了。

连绵的细雨，淌着马路边污秽的积水，敛尸人一边咒骂天气，一边安慰她老太太这样走得最是顺心，不疼不痛一觉醒来就是天堂。

韩艺梨不信耶稣基督，也不知道天堂在哪里，她看着灵堂上老太太含笑的黑白画像，知道自己完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老太太隐约有了预感，才会昨晚老太太跑到她的房间不顾自己困成狗，硬是将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告诉自己韩女士临走之前留的1000万韩元还剩多少，用力拍着自己的手背让她念完大学找份正经工作，这样靠着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留下韩淑京的电话便撒手人寰。

14岁这年，韩艺梨送走了平日里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老太太，迎来了冷漠无情的舅舅一家。

在韩艺梨眼里韩大海是个能人，做了无数次生意欠了一屁股债，一家四口住在一套月租房。

在上海的时候韩艺梨就经常听见父母因为喊舅舅借钱发生争吵，当她来了韩国之后更是经常看见这对他们来老太太家里打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