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太阳已经稍稍露了个头出来,但昨夜里下了场暴雨,风也依旧在吹,整个莱阳县里头,还是连半点暖气都没有。
徐晏走进一家茶馆的时候,已经有早起出来做活的人围在里头,想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了。角落里有个醉醺醺的人趴在桌上,一张脸红的跟煮熟的虾米似的,从旁边哈欠连天的店小二看过去的眼神就能猜出来,那人只怕是在这里待了整宿。
旁边地上倒了一堆酒瓶,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跑到茶馆来喝酒,真是有意思。
徐晏随便点了壶茶,闻着外头飘来的香味,默默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东西虽然老旧,但好在干净整洁,手里头巴掌大的寻灵盘还在不断发热,指针却暂时没个准确的停顿,也不知道它是指向这个屋子里的谁。
四周打量了一圈,送茶的小二随口招呼了一句:“客官,外地来的吧?”
“啊,是。”徐晏笑笑,无比自然地用袖子遮住了掌心的寻灵盘:“路过这边,过来歇歇脚。”
小二也就是那么随便一问,没有打探消息的意图,听他这么说,和气一笑之后,又送了碟瓜子过来。
即便周围的味道混杂着,但寻灵盘还是能够追踪到其中的某一个气息——那是徐晏的道侣容卿留下来的气息,他带着寻灵盘回到千年前,就是为了找到他失踪的道侣。
在茶馆里坐了会儿,旁边的议论声自然也就传入了他耳中,徐晏目光搜索着可疑人物,还能分出心思去听一听他们嘴里头都在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宋县令家里……又出事了!”
“这才刚过了几天啊,又死人了?”
“是啊是啊……”
聚在一起的汉子们交头接耳,神情一个比一个感慨:“我有个表兄是当衙役的,昨儿个夜里听说是忙活了一整夜,回来就跟俺们几个说,县令的老娘——”
话到这里突然断了一下,把声音压到最低的汉子伸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了!”
紧接着,一群人拖长声音唉了起来,问他:“然后呢然后呢?”
“他老娘身边还有两个小丫鬟,一个是跟着一起死了,还有一个听说是留了口气被人救下了,但是昏迷不醒。叫了大夫过去看,看不出什么毛病,但人躺在那里一直吆喝见鬼了,可就是弄不醒她。”
“俺那表兄可说了,老太年纪大且不算,那俩小丫鬟才十五六,年轻得很呐,身体健康着呢,而且大夫也都看过了,说一点毛病都没有,不可能是突发急病……但是叫了个仵作过去瞧瞧,你们猜猜怎么着?”
“你这人,卖什么关子啊快说!”
“人仵作说,大人的老娘和那小丫鬟,是溺水而亡——就是被淹死了!你说这奇不奇怪,几个人好端端在屋里头待着,旁边连口井都没有,上哪儿去被淹死的?”
“这事儿都已经第二起了,出事儿前也没见着什么异常,最后还不是被淹死了?再说了,县令大人又不是个为非作歹的家伙,人品行挺好的,不可能会有什么仇家惦记故意报仇啊,难道……是真的见鬼了?”
看他们神神叨叨的模样,自己在那琢磨一通就把自己给说服了,对见鬼一说估计是深信不疑。
徐晏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但旁边那个趴在桌子上睡大觉的醉汉就不一定了。只听椅子咣当一声,头发乱糟糟的醉汉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脸上醉意还没下去,一双眼睛却闪着亮光。
那一声响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都给集到了他身上,但被这么多人注视着,醉汉也不觉得尴尬,大步流星冲着刚才讨论的起劲那桌去了。双手啪的在桌上一拍,身子往下压,眯着眼问:“你们说的那事儿,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其中有个汉子有些慌,赶紧否认:“离这么远,俺们兄弟几个说些悄悄话,你倒是听了个清楚?去去去,俺们什么也没说。”
醉汉有些不耐烦,一把捞了后腰上别的剑,咣当往桌上一拍,“说!”
兴许是他的模样有些吓人,出声的汉子被噎了一下,和同伴们面面相觑过后,小声嘀咕了句:“你什么人呐,问这个干嘛?”
“我什么人你不用管,问你话只管说就行了——”
“刚才那事儿,千真万确?”
几个汉子没敢说话,但他们那个表情也都是默认。
妥了。
醉汉抄着剑就往外头走,走的风风火火,从徐晏身旁经过的时候,甚至还掀起了一阵风,把他身上那股子冲天的酒味都吹进了徐晏鼻腔里。
与此同时,寻灵盘也开始转得更厉害了。
它感应到了属于容卿的气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那人离开的背影,徐晏把铜板放在桌上,也顾不得自己这会儿过去是不是太突兀,急匆匆就起身追上去。
“兄台留步——”
醉汉回过头,酒味被风吹散了些,整个人也精神抖擞起来。他看着匆匆追上的徐晏,目光疑惑,但好歹是记得拱手行了江湖人的见面礼,说:“这位公子,认识在下?”
徐晏摆摆手否认:“方才的事,其实在下也听了几耳朵,心里头实在是觉得好奇。看兄台的模样,像是要去帮忙解决事情,不瞒你说,在下对这方面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他笑了笑,“不知在下可否与兄台一同前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