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竹子说。

“什么？”

“我写不下去了。”

“你这是……瓶颈期？还是江郎才尽了？”戎阳问道。

竹子摇摇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追我文的？”竹子忽然问。

“额……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竹子笑了笑，“那你没看过我前期发的牢骚。”

“啥牢骚？”戎阳好奇道。

“这是我第一部原创长篇，我工作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在写了，后来为了全心全意写，我辞了职。开始的时候，我对这个故事和这些人都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挺好玩而已，越往后写，投入的感情越多，直到我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了自己的故事，把千里写成了另一个世界里的我。”竹子娓娓道。

“跟电竞没什么关系，我对电竞实际上一窍不通，全靠一边写一边大量查资料，只是那种感觉，他，还有他们，这些角色遭受的痛苦、迷惘、绝望、寂寞，还有对梦想的执着与希冀，都是我自己的心情。”

“作家是我从小的梦想，直到我真的成为了作家，我才真正明白这个职业的魅力，对我来说，文字是另一种人生，所有的不可能，在文字里都能成为可能。”

“家人一直不支持我写作，但我还是一意孤行，我以为我早就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知道写作的路很苦。”

“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苦。”

“我倾尽心血去塑造这个故事、这些人物，我看着他们一路成长、奋斗，我陪着他们笑、陪着他们哭，我给他们构思了最辉煌的前程。你们也看到了，我早已经把世界赛的大纲写出来了，在我的设想里，他们会一路登上最高的舞台，拿到最高的荣誉。”

竹子的叙述戛然中断。

良久，戎阳开口道：“可你却在世界赛之前停了。”

正文的最后一句话，是寥寥七个字。

“世界赛，我们来了！”

明明是一句充满希望的话，却拥有着刺痛人心的力量。

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在一次又一次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之后，在一次又一次釜底抽薪、绝境重生之后，他们理应从黑夜中走向黎明，他们理应让晨光驱散漫漫长夜的寒霜与冷意，他们理应像说好的那样，登上最高的舞台，拿到最高的荣誉。

这才是他们完满的人生。这才是一个完满的故事。

“我写不下去了。”竹子低声呢喃。

“为什么？”戎阳郑重问道。

“因为——”竹子对上戎阳的眼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为什么？

因为，孤独。

“因为，无能为力吧。”竹子苦涩地笑了笑，“其实这本完结之后，我不打算再写了。”

“……什么？”戎阳讶然道，连一直默默旁听的南亦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嗯。”竹子的声音很轻很轻。

“……为什么？？？”戎阳本想好好听竹子讲完他的故事，可他忍不住了，“我跟你说，虽然我读少，没什么文学鉴赏之类的能力，我不知道你写的算是什么水平，好还是不好，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好看！不管写作技术怎么样，我相信有一点是肯定的，作者最真实的心情一定会透过那些文字传达出来！我觉得我感受到了！就算有些地方的剧情很糟糕，我也还是感受到了！这是我作为读者的心情，你明白了吗？！”

竹子呆呆地望着他。

“谢谢。”

“你谢个屁！”戎阳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明明是你写出了那个死都不说放弃的千里，你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认输了？你脸疼不疼？”

“疼。”竹子坦诚道。

戎阳：“……”

这人认错态度之快连他都猝不及防。

“可能我真的做不到像他那样强大吧。”竹子说。

“《千里之行这本，从一开始就阻碍重重，同行们都说题材冷门，我的文风又太正经，还不愿意加热元素、金手指，都劝我赶紧砍大纲完结，另开新文。没一个网站愿意签我，最后我死皮赖脸地被拒了二十多次，才签上了现在这家网站。”

“那时候，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愿意草草完结它。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已经有了灵魂，我觉得我有责任必须将它完成，让它呈现在这个世界上，让它被阅读，被理解。为了它，我可以和全世界对抗。”

“可我还是败了。”

“就算签约之后，写作的收入也一直维持不了我的生活，我只能暂时住在家里，那种场景……应该不难想象吧。”竹子的语气里满是自嘲。

“这两百多万字，我自认没有一个字是敷衍或注水，我也许确实写得不好，但我每一句话都在认认真真地写，为了一个战术反复琢磨设计，为了一个细节到处查证，修文修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