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田灵薇才追问五妹这钱是怎么来的。
“我把我的文具都卖给了同学。”五妹说。
这些文具,大部分也不是家里给她花钱买的,而是她从参加的各种比赛里赢的,有一次她参加一个私人慈善性质的作文比赛,获得了一个文具大礼包,同学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弟弟已经从她那里霸走了不少东西,但五妹还是悄悄藏起了不少存货。可是,这一次,她要离开学校了。
再精美的文具,也用不上了。
“三姐,”五妹抬着头,依旧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等你以后在外面挣到很多钱了,可以把我也带出去吗?”
田灵薇一怔。
“你相信我能在外面挣到很多钱吗?”田灵薇缓缓问道。
她以为,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相信。
“我相信,”五妹点头,“我相信三姐。”
那一天,当三姐毫无征兆地冲过去替她挡下父亲的巴掌、替她说出那些她想都没敢想过的心底话时,五妹突然感觉这个三姐很陌生。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和大姐、二姐、四姐一样的三姐,她身上迸现出了一些她们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
一种,足以燃起希望的东西。
她走不掉,但三姐可以。她愿意用她最珍贵的宝贝,她的全部财产,去换一个遥远而飘渺的未来。
田灵薇知道,这十一块毛所代表着的,是多么沉重的承诺。
她没必要担、更可能担不起的承诺。
田灵薇后退一步,想要离这十一块毛和这个五妹都远一些。
五妹拿着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只在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垂。
倏然,一只手抓过了她手上的那把毛票。
五妹眸中一亮。
“五妹,”田灵薇说,“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你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我没有回来带你走,等你到了十岁,要是还想离开,就自己出来,知道吗?”
五妹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田灵薇觉得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已是仁至义尽了,“我走了。”她丢下这最后一句话,转身便孤独地迈向幽暗的前方。
这条路当然不是那么好走的,一路上,田灵薇无数次想象过要是遇到意图□□或抢劫她的人怎么办,又无数次有惊无险,折腾了好几天,多番辗转之下,她才终于到达本省的省会,也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田灵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求救。她先去找了自己家,不出意料,易主了,田家销声匿迹,她又去找了她父亲的公司,同样没有。百般无奈下,田灵薇又生一计——亲人找不着,还有朋友。
她去了GAGA酒吧,在马路对面守株待兔了两天,总算等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田灵薇当年出国留学和朋友们分别时都没掉一滴泪,这时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夜半时分,一群人从酒吧里喝得醉醺醺地出来,小龙走在最前面,正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女孩子则爱答不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却也丝毫打击不了小龙的热情。
满面泪痕的田灵薇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目光一转不转地凝视着小龙,可小龙看都没看她一下,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女孩子。
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个女孩子田灵薇没见过,她跟田灵薇长得也全无相似之处,可田灵薇知道,她取代的,就是自己的角色,她和曾经的自己一样,那么飞扬跋扈,那么趾高气昂,对一应风风雨雨都无惧无畏,因为她深知,总有人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
而她什么都不用付出,只需做好那个完美的自己,让人喜欢,让人宠爱,就足够了。
所以,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倒是有别的人注意到了她——“哪来个捡破烂的?走远点。”
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扫了她一眼,踏着时尚的高跟长筒靴往另一边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