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正宗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他的父亲是谁,也从未真正和他的母亲一起生活过。但是至少,他还知道是谁怀胎十月生下了他;至少,那个人在他五岁前还让他叫她妈妈;至少,她在他还小的时候供他吃穿住行;至少,她给他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出入的阔绰的房间;至少,她在他身无分文快要饿死的时候给过他一笔不菲的学费;至少,她每隔个三年五年会到他所在的地方远远地看上他一眼。这至少可以说明,她还是关注他的。
二十年前,他失去过一些,也得到过一些。
那一天,他曾一边哭喊一边追赶着,想要去拉住妈妈的手。「我说过了,不要再这样叫我。」她躲开他。「为什么?我不。我就要叫妈妈妈妈妈妈……」他不放弃地继续追赶。而她只是神情冷漠,语气冰冷地吩咐了句:「快把他送走。」于是他被不认识的男人抱上车。他在车里看见她迎来了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见她抱过那个男人手里的那个孩子,看见她露出了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幸福表情,而年幼的他只能不停地哭……当他发现,他哭得再多也没有用后,便不再哭了;即使是看到其他所有的孩子都和父母在一起,也不哭。一直到,再次遇见后,班上的那个本该毫不相干的男同学,把他领回了家。那一次,他哭了。那一次,竟然有人去抚慰他,于是他便很有心机地哭完了所有的眼泪……
他明白,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重要。他也知道,关于她,他们说的都没有错……但她偏偏早已经在他的心中生了根,还长出了一根恼人的倒刺,拔不得,也碰不得。
七月十六日 清晨
这一天,是李楷和教练张振国约定好打练习赛的日子。齐遇、马克、伊利亚斯都会参加,或许还有被挖角的南东?
身高两米十几却在六点不到就起床背单词的,全世界大概也只剩这马克一人了。勤奋如他,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就连周杰伦的《印第安老斑鸠》都学会了。他很爱这歌,听了不下百遍,就连每一句伴奏合声都烂熟于心;为此,他燃起了自信之火,心想等一会跟队友见了面,一定要好好地唱给他们听。
赛前一小时。
在去比赛场地的路上,情形有点似曾相识。宗政正宗开着黑色G65载着之前那四位讲国际语的人才。不同的是,这一回他们以歌声代替了言语。
早有准备的马克李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边咳嗽一边连马叫都一字不落地跟着唱了出来,引来后排齐遇的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遇笑得前仰后合,旁边段封尘虽也是乐不可支,但他更倾向于专心致志地帮马克做合声。
「……一二!一二!一二!三四!」
「咱这是去比赛,敢不敢不正经一点儿……」李楷刻意板起的面孔也没能给歌唱爱好者们带去丝毫的影响。
「……还真是瞎透了什么都油,沙漠智障怎么会有泥鳅……」
「大侠哭的风呼啸而过,是谁说没油?」
「我、我休息一下哦。」
「啊~!」不知是谁突然发出的一声鸟叫,笑得齐遇连手里的篮球都飞出去砸到反光镜上,吓了正凭惊人意志力开车的宗政一跳。
「你笑屁啊。」马克变着声道又说了一遍。「你笑屁啊!」
宗政正宗再也忍无可忍,他眉头紧锁向右打转方向,干脆将车停在了马路边,拉起手刹;他将手臂搁在方向盘上,脸埋了进去笑抽了。
「艹你们真是一群傻叉……」
这时一辆闪着灯的摩托车从边上驶来,停在他们的车前方。
「警察来啦!」
李楷起身,使劲捅了宗政几把,没反应,只得自己按下车窗。「嗨。警察同志,您好啊。」
「违章停车。请出示驾照和行驶证。」
「哦好。给您。」
「这是你的驾照。驾驶员的呢?他怎么哭成狗了?」
「啊、他喝多……呸!我是说他没驾照……」李楷式越描越黑。
「酒驾加无证驾驶?下车跟我走。」交警说完,冷漠地瞥了李楷一眼。
「……我下来了。」
「我是让驾驶员下来,你下来干嘛?」
「不好意思啊同志。我刚说错了,这位小同志他刚失恋,精神还有点不太正常。我现在就给您拿驾照。」李楷说着,啪得一下打开驾驶室的门,把笑得不似人形的宗政拎了出来,然后直接从他口袋里摸出证件交到警察手中。
「这是什么?A国驾照?在这不管用的知不知道。」
李楷拎着宗政跟人好说歹说了半天,交警同志听得头昏脑胀,总算是网开一面!不扣车,只扣三分,外加一张一千元的罚单。
「谢谢!辛苦您了交警同志,耽误您工作了。还有你!下次不许再在我们祖国的土地上开车了,晓得伐?去,上后边给我坐好!」面对李楷有鼻子有眼的教育,反省态度良好的宗政正宗泪流满面地上了后座。
本来充裕的时间,经这么一折腾已所剩无几。李楷一路飙车赶着时间,车内气氛略显肃静。宗政正宗无语地枕着车窗,思考着乐极生悲这个亘古不变的定律;段封尘平静地望着窗外,盘算自己拿到驾照的一个月以来给这车吃到的罚单好像已经数不胜数;坐在这二人当中的齐遇,一脸的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