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荒骷髅被赶走, 战斗结束。

新人烟尘渡一举夺魁！

多家阴阳寮向他发出邀请, 想让这个前途无量的阴阳师加入。

瞧瞧, 多厉害——

第一次参战, 随便瞎凑几个式神就能得第一！而且八岐大蛇也不闹了, 酒吞童子也不混乱了, 唯一混乱了一次的玉藻前，打的还是别人！

牛逼！

烟尘渡：“……”

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安倍晴明被抬走了, 其余的阴阳师们也陆陆续续走人，只剩下烟尘渡和玉藻前。

地上满是破裂踏碎的花瓣，如同厚厚的红地毯。

烟尘渡转身欲走——

先去看看晴明吧。

就在他转身的下一秒，被人从身后抱住，一双手臂自后往前，环在他腰间，低头就能看到白堇的衣料。某狐妖尖尖的下巴也趁势枕在他肩膀上，触感清晰, 有点硌人。

也许因为刚经历大战, 玉藻前身上罕见地带了些温度, 不再像以前，跟冰块贴上来一样。

玉藻前的话语随着吐息, 轻轻在耳边抚过, 有点痒，带着一点点热度, “生气了？”

“离我远点。”

“不要。”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 在花海里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不躲呢？

烟尘渡心情也有些复杂。他天不怕地不怕惯了,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成熟了很多，但那抹狂傲还是印在骨子里。尤其在面对玉藻前时。

他更不肯服输。

躲避，逃开，那更像是弱者的举动。

不就是一个狐火或堕天吗，大不了就对轰呗，轰不过就硬抗呗！烟尘渡从来不怀疑自身实力。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而且，躲开的话，对玉藻前而言，是不是也代表了某种不信任？

散场的时候，烟尘渡也听其他阴阳师说了，混乱状态下的妖怪，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敌我不分。酒吞童子和桃花妖无数次双双下场，就是个惨痛的教训。

玉藻前……emmm，不好说，算例外了。

或许，他是想赌，赌玉藻前是否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只是没料到最后的结局竟这么哭笑不得。

苦了你了，侄子。

玉藻前其实没有表现得那么淡定。烟尘渡不说话，反倒让他心底的不安滋生蔓延。

……为什么不躲？

万一他真的没控制住自己，伤到了烟尘渡怎么办？

【我不相信你说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烟尘渡看到的，究竟是那个想杀了他的自己，还是那个为了他强行转移了攻击的自己？

他不敢再想下去。

话说——

侄子啊，大舅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混乱状态，玉藻前也实在顾及不了太多，只想着不要伤害烟尘渡就好，用尽全力转移了攻击轨道。

好死不死，安倍晴明就在那个位置。

不过晴明运气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放手，”烟尘渡挣扎，“我要去看晴明。”

“没事，晴明皮糙肉厚，没多久就能恢复。”

烟尘渡：“……”

你这个大舅这么说真的大丈夫么？

***

安倍晴明觉得自己有点惨。

鬼王场上被误伤就罢了，回来后还要被强塞狗粮！

人在场上站，锅从天上来。

人在床上躺，粮从天上来。

虽然都是他家大舅主动去招惹，烟尘渡总是一脸不耐烦，但在别人看来，这两人妥妥就是在秀恩爱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烟尘渡倒没发觉安倍晴明心里那些小九九，态度虽然比较冷淡，但还是把伤者照顾得挺周到。

安倍晴明轻咳一声，“没关系的。”

阴阳师的体质异于常人，恢复也很快，而且他能看出，玉藻前的力量已经十分控制了。

再加上，这几日，烟尘渡一直在照料他，一日三餐全包了，味道极好还不带重样。源博雅和神乐也来过几次。

安倍晴明发现，烟尘渡虽然对玉藻前态度很差，但对平常人还算温和，尤其在照顾病人方面格外细致。

问起后，对方漫不经心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经常照顾动物。”

安倍晴明：“……”

“啊，我不是说你是动物。”

“……”

安倍晴明：“既然来了平安京，就多去逛逛吧，让玉藻前带、带着你……”

他说得有点艰难，大概是想到玉藻前一言不合就放火的惨状。

——逛平安京？

烟尘渡大人，想不想看火烧平安京，更漂亮更刺激哦！

安倍晴明：“不用一直守着我，你是客人。”

烟尘渡顺口道：“这是大舅对侄子的爱。”

“……”

这话怎么那么似曾相似。

玉藻前倚在门框，摇着扇子补充道：“是大舅妈。”

烟尘渡毫不客气地将毛巾拍到他脸上！

一段时日后，安倍晴明完全恢复，烟尘渡也松了一口气。

听说安倍晴明受伤，想来寻仇的人和妖也不在少数。安倍晴明的朋友都有各自的事，不能一直守着。

当然，有玉藻前在，那些仇家最后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烟尘渡端着空碗从屋里走出来时，玉藻前正倚在走廊廊柱上，一身白堇，身形修长，“晴明好得差不多了？”

烟尘渡没好气道：“啊。”

托您的福。

烟尘渡也抽空，带着八岐大蛇去了趟御魂塔。

因为邪神八岐大蛇能掉落御魂，被打败后，阴阳师们并没有将它完全消灭，而是削弱力量封印在御魂塔十层，没事的阴阳师就带着式神去打一打，出出气，捡捡御魂什么的。

“自己打自己的感觉怎么样？”烟尘渡问道。

八岐大蛇面无表情，“一点都不美好。”

之后，八岐大蛇就留在了京都，回到了他的阴阳夹缝中。

在平安京待了一段时间后，烟尘渡准备回神灵异世界的餐馆。因为此番受伤，安倍晴明的占卜耽误了一些时间。

“出来后马上联系你，”安倍晴明道，“麻烦你了。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世界了。”

最后了吗？

烟尘渡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浅浅的，不太明显，却又真实存在，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不找式神的话，就专心经营餐馆吧，实在无聊，还可以再次出发，仗剑走天涯。

……大概是会和玉藻前一起吧？

谈妥之后，烟尘渡准备离开，看向玉藻前时，对方却道：“我先留在这里。”

烟尘渡：？

可再询问下去，玉藻前仍是那么缥缈地笑着，也不解释。

烟尘渡脸上一丝不悦划过，“那好。”

待到烟尘渡身影消失不见后，坐在凳子上的安倍晴明才转过身子，对站在身后的狐妖道：“玉藻前，你这是准备异地恋吗？”

玉藻前轻哼。

安倍晴明继续道：

“异地恋可是很苦的。”

“而且烟尘渡大人的人气很高哦。”

“说不定会被哪位大人趁虚而入哦……比如那位人鱼公主？”

“顺带一提，荒那里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哦。”安倍晴明叹息，眼里却闪过狐狸般的狡黠，“真是，我就说荒是怎么回事，明明正事从不会缺席的……”

都是被他家大舅坑的！

两只狐狸在半空眼神交汇数秒，玉藻前道：“我不准备异地恋。”他轻轻在晴明耳边投下炸/弹，“我准备成亲。”

安倍晴明愣住，“成亲？”

玉藻前？

“是啊，我需要在这边做准备，”玉藻前悠悠道，“等你最后那些式神找到，就可以举行仪式了。”

他微微俯低身子，“届时，你母亲也会来。”

所以你还是乖一点吧，侄儿。

安倍晴明沉吟片刻，“你真的决定了吗，玉藻前？”

这可是重要的大事……对妖怪而言，更是如此。

玉藻前眉尖一挑，不说话。

安倍晴明揉揉额角。他并不反对玉藻前的想法，当然他反对也没用。该说反倒欣慰有烟尘渡这么一个人在，能够治注玉藻前。

但是……

“玉藻前，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玉藻前面色平静。

“在决定与他厮守时，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他道，“哪怕我只能伴他这一世……”

“我也不后悔。”

***

异地恋确实很苦。

玉藻前最近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多亏有个“妖机”在，他还能时不时和烟尘渡聊聊天。

可对方的回复实在太慢，爱理不理的。

看得出烟尘渡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可恶，就不担心他去找母狐狸吗？

没事的时候，一堆小狐狸都能看到他们家玉藻前大人，拿个妖机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一等就是一整天。

有时，玉藻前发了一堆过去，等很久，烟尘渡都没有回复。

【玉藻前】：人呢？

一小时后。

【烟尘渡】：刚刚我家猫跳锅里了。

玉藻前：“……”

烟尘渡怎么还没把那只猫弄走？！

神灵异世界，餐馆。

烟尘渡放下妖机，看了看终于收拾干净的厨房，又狠狠地盯着满身油腻的黑猫，训斥：“看你干的好事！”

哪里不跳跳锅里，你是想把自己给红烧还是清蒸了？

“喵……”黑猫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垂头，连叫声都有气无力的。

就在他还等着默默承受大人怒火时，对方突然没了声音。

砰！

烟尘渡一手撑在厨房台上，支住要倒下的身体，一手紧按住胸口。他用力很大，指尖都隐隐泛白，那一块紫衣褶皱四起。

黑猫被吓得不轻——

烟尘渡大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