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鹿回到酒楼,那陆言和一行弟子整整齐齐坐着占了一整桌,而且气氛有点凝重。陆鹿刚踏进门,就听到陆言说:“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陆鹿心虚,这怎么有一种去青楼的男子回家被老婆抓包的感觉。吞吐道:“陆兼肴,你……你管我呢,我一成年人晚上回来晚点怎么了。”
陆言见他这样伶牙俐齿的人话都说不清了,语气又重了些:“怎么?还喝酒了。”
陆鹿心里越发哆嗦,觉得去青楼的事情恐怕败露,嘴硬道:“我就去喝了点酒不行吗。”
陆言见陆鹿还要狡辩,心里更气,怒道:“这喝酒也能喝出满身的香味,你这是去哪个神仙地方喝酒。”
一个弟子陆谨受不了这样的低气压,抢着说道:“二师兄,我们回来时看到你和那位江公子一起进了青楼。”
陆鹿心想果然是被他们看到了,和着现在聚在一起等他,就是为了□□他呢,心里也不是很舒服,道:“去了又怎样,我不是去查案吗,行啊,这齐齐地等着我,原来是一起为了教训我呢。”
陆言都要将牙咬碎:“查案?查你个屁案!陆鹿,你是个修道的道士!你见过哪个道士跑青楼里喝酒的吗?我看就是掌门待你太好了,让你都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陆言直言其名又当众说了粗话,看得出他已经气到极点。陆鹿碰到别人或许就退一步低头服软了,可就是这个陆言,陆鹿心里不通畅也不会让他好过,道:“我什么身份?我是南华掌门崇云长老的亲传弟子!你确实样样都比我好,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人人都称道你,别人说都你是救世主陆朝鸣的转世,可陆朝鸣的师傅崇云掌门为何不收你为徒,你心里不明白吗?你将别人的玩笑话当真,活成这副端正虚伪的样子,到底给谁看啊!”
陆鹿这话每个字都是往陆言心窝子里捅,掌心灵力驱动将桌子打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话从牙缝里钻出,喝道:“滚!”
陆鹿刚要回嘴,旁边的弟子都说:“二师兄,回房吧。”那些人不愿看到南华两大弟子剑拔弩张的样子,又偏向陆言一边,气陆鹿身为南华弟子去了青楼还将将大师兄气成这样,都叫陆鹿快点走了。
陆鹿嘴里哼了一声回身向楼上走去。
房间内,陆鹿摩挲这茶杯杯沿,心里暗苦。这几年虽看不起陆言,但大多都是语言讥讽或是暗地里坑弄对方,这明面上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还是第一次,陆鹿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就是忍不住了,说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心里舒畅了但又有些后悔了,陆言其实是个值得信赖、倚靠的师兄,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真实,他一直想念原来的陆言。陆言没错,是他一直私心要陆言成为原来他喜欢的样子,也不管陆言是否愿意,是否开心。这次,确实是他任性了。
陆鹿陷于苦恼,这时有人轻轻敲了陆鹿房间的门,陆鹿不由惊喜忙去开门,打开门发现是个小师弟叫陆谨,语气中有他不自觉的失落:“你来做什么,那个……你大师兄呢?”
陆谨道:“大师兄已经安抚住了,回房间休息了。”
陆鹿垂下眼眸,道:“哦,好。你找我有事?”
陆谨道:“我们在陈家书房发现了一个窗子,虽隔着院子与高墙,但窗子那角度刁钻,那青楼建得也比一般楼高,恰能隐约瞧见那座楼里的一个房间。大师兄觉得古怪才出来看查个究竟,恰巧看见你和那位江兄走进迎花楼,一众弟子都瞧得清楚,大师兄才回来质问你,并不是大师兄有意为难师兄,只是做做样子给那弟子看的而已,想让师兄别错怪了大师兄,我只是个小弟子不能做些什么,只是师兄说的一席话实在伤人不浅,想要师兄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大师兄的苦心。”
陆鹿听得心里有些堵,好像是今天做了太多事,觉得身心俱疲,听了陆谨的话,心里也明白这是小师弟拐着弯说他过分,陆言良苦用心,让他别再让陆言操心。陆鹿与陆言不和那么多年,陆鹿好像天生就不喜欢别人因为他人言语而活成另一个模样,却不想陆言自己是愿意的,陆言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而且做得很好,陆言没做错,还做的很好,是自己错了。派里事务又细又杂,陆言尽心尽责做这个人人崇敬的大师兄已经太累,还要一边应付自己的故意刁难,陆言已经长大了,他还活在年幼那时,他应该要长大了。陆鹿闭了闭眼,吵架是很伤元气的,那么多年下来终于感到累了。
他打开窗让外面的冷气溜进来,明明是那么凉快舒爽的夏夜,抬头一看也是漫天星子,闪闪发光。还有浅浅的歌声流入耳畔,是迎花楼里的歌声。那个夜里最明亮的宫殿透着金光,让人感到奢靡、华丽还刺眼得让人难过。那里花季姑娘娇憨地笑,白余容缓缓踱着步子用清亮的嗓子吐出谄媚讨好又市侩的语言,眼中有化不开的悲伤,江千曲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说话,沉默的让人凝重,露露傻笑着单纯又美好,但透出心智不全的傻气。
崇云掌门从来就很宠陆鹿,像爷爷对祖孙的溺爱,不管他怎样调皮、怎样淘气,惹下怎样的祸端,那老头都是笑呵呵的,崇云道士已经很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像干瘪了的橘子,只有那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透着精神。他们都说掌门原来不是这样老的,是将陆鹿带回来的那一天一夜白头,苍老了不少。这个陆鹿不知道,因为打他记事起,崇云掌门就是这个样子,好像天生就这么老。
他们说崇云长老很厉害,以前的两个徒弟,一个是千年前就苍生于水火的救世主陆朝鸣,一个是修得正果成仙的江鲤。而现在这第三个弟子却是个魔王,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老了晚节不保,教出了这个孽障。陆鹿却不以为意,他从小无父无母由崇云掌门带大,也不将他当做掌门,只当他是自己的爷爷。他也曾问过爷爷:“为什么你以前的徒弟都这么厉害,而我那么差劲,你不会真老了眼睛花了看走眼了吧。”
那时陆鹿还小,他窝在爷爷怀里拽着他的胡子说,爷爷听了笑着摸摸他的头,笑呵呵地说:“谁说你差劲,我以前的徒弟也不是很厉害,只是那时时局动荡,机遇不同罢了。他们那时可比你还不听话呢。”
陆鹿想不出那样闪闪发光的人怎么会比他更不听话,许多长老都说他是整个南华最淘气、最要命的小孩,那时陆言也还是个小孩,虽然也不听话,但也没他嚣张跋扈,那时俩人还是最好的朋友,臭味相投,经常一起溜进山里,满山转,吃野果,打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