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是不存在什么天赐的注定的,这种由某种不可抗力的存在为你决定未来的神赐,卑微如刍狗的人类是不配拥有的。人类所谓的悲剧命运在于,你必须自己做出选择,在你真正做出的选择之后,那就是你为自己套上的枷锁,是无可违逆的宿命了。
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就只能收获注定的结局了。
从此,人被束缚在自己的命运之中,在没有挣脱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命运。
而景明,看见了徐启文选择的命运,那正是最最糟糕的,无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如此。
而徐启文,他是明明知道的。
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路。[否认爱,放弃昔时的仇恨,一心一意为心中愚蠢的大义而活。]
“咳咳,咳咳——”大笑着,景明狼狈地咳嗽起来,那一瞬间,他看向徐启文的眼神中蕴含了几丝悲伤。
而到了下一刹那,景明回复了正常,连疯狂的大笑也倏地收住。
“滚吧。”
景明举起手,宽大的衣袖滑下,他用手背遮住眼帘,遮住泪水和情绪,以严肃到根本不像他的语气对着徐启文说。
“滚吧,废物。”
勉强地,搀扶着墙壁,没有任何辩解,没有任何情绪,身体极度虚弱的徐启文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腾挪出阴暗的室内。
屋外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芒洒下,照亮了着分不清对错的人世,在再次踏入这片被阳光所眷恋的土地时,徐启文在一瞬间恍若隔世,毕竟世事沧桑,花开花败已不知几旬,自己也从熟识的少年病变为如今陌生的自己,而唯有阳光,只有阳光,今时今日的阳光和昔时的阳光,好像还是没有任何的差别。
就好像,还能回到,回不去的过往一般。
徐启文倚靠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看着阴影之外的阳光,那光明令他长时间处在那间无比黑暗中的眼睛极度不适,但他固执地,不愿意在任何一刻移开视线。
可是,立在阴影中的徐启文看到了,那个站在花园中,在光明中的那个人影。
冰冷甲胄,虽然没有锈迹,却难免斑驳的坑洼。那人背对着他站立,冷硬的盔甲立在花团锦簇的园中。似是感受到了开门的声响,人影站立,站立的身姿就像一棵劲松,终于,他回过头来。
江南的水气和塞外的长风同时揉进了他的气质,在经过了这两年边塞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活的洗礼之后,他的外貌在南方的俊秀之外更增添了几丝戈壁的雄浑。幼时的顽劣天真的稚气尽数褪去,唯余他眉宇间的那股端凝沉稳之气。
“好久不见了,启文。”
青年将军站在花海之中,身侧是在战场上染血的长剑,手中是盛夏里开到荼蘼的鲜花。
“慕......”在错乱间,又看见了那个衣着华美的少年站在花园之中,手中是颜色艳丽、在夏天开的最盛的夹竹桃,笑得很傻,但是......
那在幼年曾无数次唤出的名字在口中转了一圈,又被理智压下,徐启文垂下眼,拢拢袖子,恭敬无比的唤道:“小人参见睿王殿下。”
睿王凝视着在他身前低下头的高傲的挚友,手中的花在那一瞬间被拧碎,猩红的花汁从指缝溢出,零落成泥,又被他的铁靴碾过。
睿王韩慕麒向着徐启文大步踏去,斗篷在吸吮了过多的鲜血,经过的太多的洗涤后,已经有些发硬,在空气中划过之时,带在刺耳的风声。
对徐启文刻意的疏离视而不见,睿王对待他的态度就像上次离去时一样,就像幼年时的亲密一样。
“哈,启文,你放心。”睿王爽朗地笑着说,“这次我回来可没忘了给你带礼物。”
徐启文后退了一步,恰好躲过了睿王想要拍着他肩膀上的手。
“睿王殿下,”徐启文淡淡地拒绝说,“小人,已经无法习武了。”
徐启文没有抬头,平静道近乎冷酷地提醒道。
“而且,您忘了吗,在下从不需要礼物。”
睿王伸出的手顿了一下,不尴不尬地在空中停滞了片刻,转而伸到脑后,挠了挠头,没有一点王爷架子,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向徐启文道歉:
“那个,对不起啦,是我记错了,是景明那家伙缠在我要来着,毕竟这么久了嘛。”
“是啊,毕竟这么久了——”
徐启文心照不宣地与睿王打着哑谜,只是故作平淡的语气中分明有着莫名的感慨。
看着徐启文终于有点感情的流露了,睿王继续说道:“启文你......”
“王爷是要找景明公子吧,他已经起身了,现居栖竹居。”故作无意的打断睿王的话,身体和精神两方面都快承受不住的徐启文在躬身示意道别后,匆匆离去。
徐启文走得太急,太快,没有回头的勇气,因此也没有发现睿王的目光一直一直追逐着他,直至他的消失。
哪怕是他踉跄的步伐,哪怕是他狼狈的背影。
睿王韩慕麒站在花海之中,阳光也眷恋他硬朗而硬气的脸庞。在这清晨无比亮眼的辉光之下,他的身体被光明怀拥,至于身后的影子,则被拉得无限长。
从来。
韩慕麒比谁都有清楚。
在光芒之中,他却闭上了眼。
这不过是该死的心有灵犀。
这不过是无药可救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