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 两人在一处山洞口停了下来。

丛生的藤蔓已经将洞口严严实实遮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此地本身就怪异，这些藤蔓生的格外结实，两人拿出法器切割，等清理出容人通过的洞口也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密布的树枝连月光都挡了个结结实实，林子里黑漆漆一片, 不见半点光。奇怪的是，山洞里看起来竟比外面还要黑上几分, 让人莫名不安。月曦皱了皱眉，扔出一张炎爆符引燃, 瞬间炸开的火光映照出洞内的景象，光秃秃的山壁泛着的黑光，地面干净的出奇, 一眼便可以看到山洞尽头, 平整的石壁上雕刻着各色精致的，两个狰狞的怪兽雕像放在石壁下方, 张牙舞爪对着洞口，仿佛要将所有进洞的生物撕碎。

“打开护罩, 进去吧。”月曦随手扔出一面阵旗, 山洞外忽然涌动一层雾气，等两人身影完全消失, 洞口复生了一层藤蔓, 竟是和原先没有两样。

炎爆符早已没了作用, 洞里黑漆漆一片，月曦拿出一盏宫灯提着，在离石雕还有十余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离的近了，甚至能从狰狞的石雕身上嗅出一股铁锈腥气。

月曦把黎落往身后拨了拨，一滴血珠从指间飞出去直奔左侧的狮头蛇尾石雕。眼见血滴要落在石雕额头中间，右侧的鹰翼雕像眼中红光一闪，猛地跳了起来，直直扑向血滴，狮头雕像轻轻抬头，长长的舌头直接把血滴卷了进去，表层石块慢慢脱落，露出里面青色泛着黑光的鳞甲，蛇尾往旁边一扫，鹰翼雕像重重砸在石壁上，变回原样一动不动了。

狮头怪斜了石雕一眼，龇着牙对着月曦低声咆哮着，血红的双眼牢牢锁住她的身形，随时准备进攻的模样，不待月曦有什么动作，它忽然余光扫到后面那人，眼底一阵挣扎竟是退了几步，转身扎进石壁没了踪影。

从进来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月曦眨了眨眼，想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锁住全身的血气，月曦试探着走向鹰翼石雕，见它果然没有反应，才和黎落两人走到石壁前，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在石雕面前扔了个简单的五行困阵。

走近了看，石壁上的花纹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在缓缓移动，若不是细看根本无法发现。月曦还在研究，黎落挥手一道灵光砸了上去，一道青色的光圈在石壁表层荡开，竟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堪堪能让两人通过。

“小落……”月曦的责备还被说出口，已经被眼前的变化惊呆，愣了愣，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惊喜，“我感受到了，师父就在里面。”

总算不是白费功夫，加大对宫灯的灵力输出，一道白色光罩将两人笼了进去，月曦拉着黎落快步走了进去。

光圈将两人吞噬，渐渐消散，露出石壁，仿佛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石壁表面开始笼罩着一层黑雾，随着花纹的移动慢慢翻涌。

和月曦预想的不同，石壁里竟然不是什么密室，抬眼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嫩绿的草叶在微风中摆动，如同荡漾的绿波一层一层推开，空气中隐约能闻到青草的气息，鲜活的闻一口便神清气爽。

这里更像是个世外仙境。

不过是片刻的怔忪，月曦摇摇头，再看向面前的景象，眼底一片清明。这里也许是一片灵气充沛的秘境，但是绝无可能十分安全，甚至眼前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幻境……

这样想着，她转头看了眼黎落。

小姑娘如今长成大姑娘了，秀气的脸庞满是冷厉之色，从小到大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都看习惯了。月曦笑了笑，这般竟然也看出了几分亲切的感觉。就这样吧，现在想来这般偷偷溜出来其实相当鲁莽，不过既然来了也就无所谓了。

“小落，如果我们这次回不去了，你会后悔和我来吗？”

黎落侧头，风吹起她的耳法挠的脸颊有些痒，看着神色轻松的月曦，心里某一处突然涨涨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好似又藏着一丝欢愉。

“不会，心之所至。”

月曦：？

好吧，难得小落这么捧场。

一缕白色的光线从她额间缓缓向草原深处延伸，两人的身影随着光线渐渐远去。

*

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昼夜交替，甚至除了她们俩没碰到任何活物，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额间的光线缓缓散开，面前是一座青绿色的大殿，殿前挂着一块水晶制的匾额，上面的文字她并不认识，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一边的黎落眯眼看着那块匾额，神色有些奇怪，喃喃道：“镇魔殿……倒是有点意思。”

就不知道镇压的是什么魔了。

“镇魔殿？”月曦愣了愣，旋即有了些印象，是了，她其实也认识这种文字。不过小落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藏书阁的古籍吗……应该是，自己怕是过去太久忘了。她下意识忽略掉自己在修仙界也难得一见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是真的看过古籍又怎么会想不起来。

这种没有人迹的秘境，还藏在落日森林，如果说专门修建一座镇魔殿来镇压什么凶魔倒是很有可能。

想着她有些兴奋，探索遗迹禁区这种事情对她来讲还是头一回，饶有兴致往前走着，“这名字就有点意思了，尤其这里还是落日森林，早听说这里有什么禁忌，我们不是运气这么好就碰上了吧？”

走近了看，整座大殿表面都蒙了一层青色铜锈，除了那块匾额，依旧干净透明，仿佛半点不受岁月风沙的侵蚀，在阳光底下散发着璀璨光芒。

拿出一把飞剑灌注灵力朝大门扔去，‘砰’的一声，飞剑被撞开，尖上已经出现不小的损耗。虽说不是用惯的法器，但她带着的又能差到哪里去，这倒让她对这座镇魔殿越发感兴趣。

传说几百年前，魔被正邪两道联合绞杀，最后剩下不足十之一二还是残兵老将，不足为患。被全部镇压在深渊底下，据说那道深渊就在落日森林最深处。不过，所有魔物都在深渊底下出不来，落日森林也不是什么善地，自然没人闲的没事来斩妖除魔。渐渐地，连知道这些消息的人少起来，如果不是她爱看些古籍秘闻，也不会知道。

要是底下还有活着的魔就好玩了，她可还没见过真的，可以捉回去研究研究。

整个大殿只有大门上有层青光分天阵，月曦只用了两道阵旗就破开了，大门自动向两边推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大厅，两列水晶宫灯整齐地排开，一直到里面的楼梯口。大厅里的摆设及其简单，除了宫灯便只有楼梯口的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本册子，白玉貔貅的镇纸压着，一只金毫毛笔悬在一边笔架上。

大厅里设有简单的防尘阵，是以书页上干干净净如同主人刚刚离开一般，套上天蚕丝织成的手套，月曦拿起了书。

封皮上只有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登记表。

和外面匾额用的同一种文字，经过门口黎落的提醒，月曦仿佛突然解开了脑海里尘封的记忆，对这种文字熟悉起来，故而一眼便认了出来。

扉页上印着元武七纪二十六，里面简单记录着进出人员的名字来历和出入时间。

……

元武七纪六代二十四年春，万妖国弟子春迟进第三层，一百四十三年出。

元武七纪六代六十七年冬，青阳部落一百二十八名弟子进第八层。

元武七纪六代三百二十九年春，恒水部落七十二名弟子进第八层。

元武七纪六代三百二十九年冬，金乌部落三十六名弟子进第八层，

……

元武七纪六代三百四十二年，北族联盟一千八百人进入第八层。

看完最后一条，月曦把册子缓缓放回了桌上。元武，那已经是几万年前了，而册子上记录的很多国家部落的名字她甚至闻所未闻，但就那小部分能认出来的，无一不是历史长河里曾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甚至现在还有部分传承至今的家族，比如南方隐世家族为首的青阳一族，据说他们还有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便是由远古青阳部落的大能传下来的。

不管其他的势力是因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留下，但关于这座镇魔殿倒是可以从册子上的记载推测一二。除了青阳部落，其他势力都是前后十几年进入此地第八层，想来必然有什么联系，让他们不得不进入此地。联想到大殿的名字，月曦最多的猜测便是危险的降临比如魔带来的大乱之类，但是根据册子的记载，这里应该常有人来，若是大乱不至于这么突然。

月曦捏了捏眉心，突然想到最近外面传的有模有样的混沌宝藏……若是那时候有个差不多级别的宝藏现世，所有人趋之若鹜也是合理的。再一细想，师父调查大乱刚好到这里，几万年前的大乱突然和现在的时局重合，她不得不多想，越这么想，她就越不安，若是几万年前的修真界因此动荡甚至许多势力湮灭，那如今远远不如那时的修仙界，该怎么来应对这场大乱。

师父如今深陷险地，自己还傻傻带着徒弟扎了进来……

她眉头紧锁，完全没有注意到黎落看向楼梯时一瞬迷茫的神情。现在出去也没办法，剩下的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月曦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嘴角渐渐勾起来，她从记事起便不算是个妥帖的人，被惯的无法无天，这辈子难得的仔细和耐心都用在了徒弟身上，若这次大难不死，她便多依着小徒弟一些好了。

当她回过头，黎落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她，等她说下一步要怎么做。

“小落，我们下去吧。”月曦顿了顿，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扬起嘴角，拉过人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