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日时摆了摆手,叹气,道:“ 罢了,罢了,先下去看看罢。”
东硕珉正想要说不,却一个措手不及,被西奂一把揽过了腰,抱稳,跳了下去,犹豫过于惊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要尖叫。
季日时等着二人跳下去后,也随之跳了下去,不知为何,在此之前总是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像是一个会闪闪发光的东西。
季日时在跳下来的途中发现井中的岩壁十分潮湿,滑滑的,应当是长满了鲜苔,也不知这一路下来他身上的衣服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并且,这口石井似乎异常地深,季日时大致整整坠落了一分钟才到底,他估算了一下,大概应该是四千尺的一个深度。
这远比正常的井深要深上许多,普通的井仅仅有三百米深,四千尺可有一千多米了,简直连反三四倍。
但若是这口井实际上并非如此之深的话...... 季日时暗自咂舌,那么,仅剩下了两个不符合科学的说法了。一,这口井内是另一个独立的空间,可能在井中的某一个阶段他们便自然地穿梭了进来。二,这口井内的时间是扭曲的,但这样说的话也相等于他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不过可能存在的形式上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异,可能这井中坠落的时间被人刻意用法术或者阵法——当然也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改变了时间观,让人感觉要漫长许多。
季日时自认为前者较为靠谱一些,至少有些道理,然而后者就有点像是是个毫无用处之事,似乎毫无原因,并且有点像是一个幼稚的恶作剧。
向来怀疑一切并且最不信任自己的季日时当然不会就如此简陋地下定论,所以正在他自己想出这一解释后,便立即反对了自己的猜测与想法,自在心中道:不过这也不一定,或许这个地方的主人正是想要恶作剧一把呢?或者...... 给他们创造出一种根本脱离不出这里的幻觉,让他们觉得掉下来如此之深的井必定便再也上不去,唯独被囚禁在这里直直死去呢?
季日时在落地时,西奂神色有些淡漠地拉着东硕珉推到了一旁,在他怀中并未有面对西奂,况且身在一片黑暗中的东硕珉并未有发现西奂的异常,顺着他的牵引下推开了那片地方。二人不约而同地在一片黑暗中望向了传来声响与生气的地方,齐刷刷地 ‘看着 ’ 一脸异常淡定的季日时屈膝落下,后者随后起身打了打自己衣袍上的土,确认了一下背在自己身后的黑色斗笠是否还在,便满面无奈地看向了自己的周围。
周身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东硕珉指导现在见状才似乎是意识到了情况,突然一摆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个小小的璃花灯。一小缕细弱的红焰徒东硕珉伸出的手指上冒起了苗子,在这井下的黑暗中被细风吹得一动一动地。东硕珉将食指尖上的火苗往璃花灯中的灯芯一点,顿时一片赤红色的光照耀开来,周围的景物被映地一片血红,却至少是看清了。
季日时静静地在心中记了下来:井下这个应当是另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因为有风,然而地下应当是无风的,毕竟这口井既然如此之深,是在地上凹下去一块的。
东硕珉再一摆手,便熄灭了自己手上的火苗,表情似乎有点洋洋得意地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西奂,后者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目光却是黏在那盏璃花灯上,迟迟不移开。
西奂突然开口,也没有来得及去看自己周围的场景,便直直地冲着东硕珉,问道:“ 这盏璃花灯,你竟然还留着啊?”
东硕珉望向他被照得一片血红的面孔,又不自觉地抬了抬自己手中的那盏璃花灯,哼哼道:“ 怎会不留着呢?这东西用来照明挺方便的,而且还容易随身携带,灯身并不是很大。作用还是不错的,而且照明范围很大,毕竟。”
西奂嘴角小小地牵动了一下,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又落了下来,声音少见的温柔,道:“ 那便好好留着吧,不用再还回来了。”
“ 啊?这盏璃花灯莫非你当日是借给我的......?!” 东硕珉突然很震惊,诧异道。
一旁的季日时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二人,提前防备了又一次令人鸡犬不宁的战争,神色略有些无奈,淡淡道:“ 你们二人现在给我停下来,怎么总是打打闹闹地?”
季日时说这句话时语气下意识地多了几分长辈管教晚辈的意味,若是常人用这种口气说一句话总是让人感觉好像有某种小人阀低他人地位的感受,反倒是更惹人动怒,可偏偏季日时这种口气还真的特别煞气凌人,若不说是父亲也让人感觉像是自己的师父被自己迁怒后在□□自己,愣是让东硕珉与西奂二人感觉莫名冷汗了一把,安静了下来,竖起了耳朵听着季日时的下一句发言。
季日时的心情现在确实说不上去是好,毕竟他总是感觉自从第一日相识并且聊完天后,自己在东硕珉与西奂这二人间便感觉十分微妙,就好像自己不应该在那里,是多余的,并且非常碍眼。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逐渐增长。
之前还未如此严重的时候季日时还勉强能够忍受,但是这种感觉在这几天内愈演愈烈,季日时实在是忍不住发飙了,面色犹如锅底般黑的吓死人。要不是这井底下的灯光不强,季日时的面色还不知道要吓死几个人,毕竟现在的他光是这种释放出来的气场就让人浑身满是冰渣子。
然而前世当了黑老大并且逐渐被这个身份腌的自尊心非常强的季日时怎会容许这种 “ 自己很碍眼 ”, “ 自己是多余的 ”,“ 就好像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系统温馨提醒:“ 宿主粑粑那是电灯泡~ ” )在那挺挺竖立着 ” 的微妙的感觉存在,并且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你们两个兄弟也是够了,这样的...... 恩恩爱爱?嬉戏打闹?打情骂俏?撒狗粮?
季日时满脸黑线,等下,这词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 你们这两个兄弟如此亲密无间 (一脸懵B的系统:你不觉得这也不对劲嘛?宿主粑粑???)也是够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季日时若是不可以杀了这两个人的话,便至少要让这种感觉节制一下,否则自己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 你们自己看看自己的周围,” 季日时冷冷地道,看了一眼东硕珉示意他将他手中的璃花灯拿高些,好看见的更远,清晰。
就见三人周身的景物竟与井外的稠南镇几乎彻底无异,简直快要仿佛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地上铺的整整齐齐却比起井外的稠南镇要多些污渍与磨损的白色卵石路,比起井外的稠南镇要更略有些陈旧泛黄的建筑物,一片片枯萎了的花园与草坪,倒在路边洒落了一地枯土的花盆、盆栽,房府上涂的一层赤红色的漆却好像是脱了光彩般、一种干巴巴地红棕色......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感到熟悉,却偏偏又不像是之前在外界所见的那个稠南镇。
一千多米井下的稠南镇,仿佛一副仅是老旧了些许的复制品。
西奂与东硕珉二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惊讶,毕竟无人料到这井下竟然不过又是一座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稠南镇。季日时看向二人各有所思的表情,淡淡地道:“ 你们二人跟好我,东硕珉你必须要上前来与我一同走,方便掌灯为大家照明。西奂,你...... 怎样都并无所为,不过待在后边是最为好的,毕竟无人背后长眼,多个人多个保障。”
东硕珉对于季日时的话语没有什么回应,只不过是似乎顺其自然地往季日时身旁不近不远的地方一站。东硕珉手中的璃花灯红光与灯身随着他的步伐轻颤,左摇右摆的红光有些闪眼,西奂眯了眯眼睛,他被灯光闪到了,也不知是否是东硕珉故意作为。
于是就这样,季日时身旁站着掌灯的东硕珉,二人肩并肩地走在西奂前方,跟在后边的西奂并无异议,在二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盲点是否有任何危险。
三人就这样进了这座孤零零、漆黑寒冷、空无一人的井下稠南镇。
镇中街道上四处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季日时乜眸,这些痕迹看起来并不像是建筑物时间久了自己造成的,更像是有人故意作为,用着某种利器砍伐出来的痕迹。
季日时眸中精光一闪,了然,心下想道:就像是一把剑。
那么井下的这座镇,或许便就是真正的稠南镇,一个被封印,掩盖,保护住了的稠南镇。
一切事情真正的发生点。
季日时伸手抚摸着墙壁与石庄上层次不一的砍痕,可以看出来是在持剑者不断移动的状态下砍伐出来的......
季日时心想,这莫非是当年燕毅郎用着他那把剑...... 在试图扼杀那群蝴蝶的时候,所砍出来的痕迹?
既然如此...... 燕毅郎那日是从自己的宅子——便也就是他们三人现在正在试图寻找的地方——出门开始挥剑斩蝶的。想必,若是跟随这些砍痕,便可以寻找到那片一切起源的地方,不如试试看,或许可以发现些什么。
季日时侧过身来望向东硕珉与西奂,在这座稠南镇不知为何空中弥漫着沉重的死寂中,缓缓开口,道:“ 我们去看看这座稠南镇中,燕毅郎与蝶...... 环蝶的房府罢,或许能够发现些什么线索。这座井下的稠南镇,若是根据这些疤痕与老旧的样子,如果我猜测无误的话,想必应当是最原始的稠南镇。也就是...... 一切发生的地方。”
季日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十分平稳,在这过于安静的地方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更何况三人各个都是修士,修为领他们的听力比起凡人要好上不知多少,自然季日时这种轻声说话也足矣他们听得很清晰。
西奂左右望了望,抬眸望向季日时,道:“ 你应当未有猜错,这个地方的确是一座年龄足有数千年应当有的样貌...... 不错,我们去罢。”
东硕珉蹙眉,道:“ 那么那灵波呢?”
季日时看向东硕珉,道:“ 灵波的所在地似乎也是与那房府同一个地方的。”
东硕珉 “ 哦 ” 了一声,转过头去闷闷地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璃花灯。
季日时就这样,带着东硕珉与西奂二人一同随着深深浅浅的剑痕走向燕毅郎与环蝶的旧宅,路途上路道上满是撒的四处都是的水果蔬菜,凝成土块的干土,枯萎了的各种鲜花。路道上还不止这些,同时还有好些溅地四处都是,斑斑点点干涸了的血迹。
季日时眼神扫过路途上那些染在白石砖与瓦墙上仿佛红漆般刺眼的脏红色血迹,眼看越靠近燕毅郎与环蝶生前所居住的那栋房府似乎血迹便变得越来越多。周身的黑暗便越发令人感到一种发指的吞嗤感,唯独东硕珉手中握着的那盏璃花灯闪烁着一股红光,照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季日时带着二人穿过各种巷子与旮旯,心中不知为何一直有种好像缺了什么的奇怪感觉。三人绕来绕去好久这才逐渐看到了一所仿佛黑暗中的明光般,雪白雪白的四合院。
待三人踏出了那些曲曲拐拐的小路,便看到了那在一片黑色中白的刺眼的小四合院。破破旧旧的墙上近看布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甚至有几个染着血的手掌印印在墙壁上。这面墙白的就好像是在故意展示些什么一样,暴露着印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赤红。
季日时看了看四周,脚下一踩发现这四合院周围简直堪称血流成河。从稠南镇的入口开始便一直弥漫在空气中血腥味到这里多了几分腐烂的味道,令在一旁的东硕珉不停地反胃,忍不住一低头就想要吐。四合院附近地上的血不像是在这井下的稠南镇途中溅得四处都是的那些一样,这里的血并未干涸,处在一种粘粘稠稠的状态,就好像是一堆泥巴一样,遍地都是。
季日时心中略有些恶心徒血泥中退了几步,转身看向东硕珉与西奂,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那些街道巷子,扭过头来眼中便映入了落在四合院外的一颗四树下的几瓣红色木棉花花瓣,心中猛的一惊。
这个四合院的方位...... 若是根据井外的那个稠南镇相比的话...... 季日时不禁背后渗透了冷汗,手指尖凉了几分,望着那刺眼的白色四合院,眸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理解。
这个四合院的位置,若是在井外地上的那个 ‘假 ’ 的稠南镇来做比较的话,便就正是位于他们所度过了一个夜晚的那所艳红色的客栈。
一切都不一样,唯独那棵血红色的木棉花树。
季日时在这两眼间还发现,似乎一切稠南镇的建筑物都在 ‘躲 ’ 这栋四合院,他们之前所走的那些 ‘小道 ’ 也都并非是 ‘小道 ’,实际上全部都是康庄大道,只不过就好像在试图停止他们向前继续走去一样,令人感到十分的狭窄难行...... 或者就真的挤到了一起变窄了而不只是给人的幻觉。
东硕珉简直是把 “ 好恶心啊 ” 写了一脸,捂着嘴看着地上那些黏黏的血浆,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季日时你这是要进去那院子里吗?”
季日时蹙眉,道:“ 不错,就是要进去,灵波也是从此地传来的。若是不进去又该怎样呢?” 说到这里季日时偏过头来,望向东硕珉,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续道:“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既然都到了这里,你还想怎么办?”
东硕珉闷闷地 “ 哦 ” 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却依旧十分厌恶地看着眼前那一潭散发着恶臭与浓烈的血腥味的血浆。
时刻都在注意东硕珉的西奂怎会没有看到东硕珉那明显地就差直接叫出来的恶心与嫌弃呢?西奂一步走上前来,稍稍的屈膝一手跨过东硕珉的腰板,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东硕珉有些惊讶于西奂的所作所为,反应过来时一巴掌拍到了人家头上,西奂仅是 “ 哼哼 ” 了一声,并无其他的反应。西奂望向正在看着他俩人,咳咳,打情骂俏地季日时,语气僵硬地解释道:“ 既然东硕珉不愿意踩这血浆,不如我抱着他吧。季日时,你在前边为我们二人探路可好?”
季日时心下笑了两声,呵呵,公主抱,东硕珉你这个兄弟可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平平淡淡地表情,抽抽嘴角,道:“ 我都探了一路的路了,也不差这一点。你愿意带着他正好,也免得那么多麻烦。”
西奂点了点头,东硕珉搂着他的脖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西奂,恨不得把他看出俩洞一样。西奂感觉到东硕珉的视线,暗自牵动了嘴角,微微一笑,很好,这样很好。
三人踏过血浆,走入四合院中。
四合院中莫名带着一种比起这四合院外更为凝重的气氛,进来时三人都莫名有些心烦。季日时突然莫名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那些人,尤其是他的家人,眼神黯了黯,顿时又整个人冷的掉冰渣子了。东硕珉自然也是想起了东家,心烦了一下子,倒是突然又变得跟急切的要回去了。西奂的神情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心下又想到了些什么,不过整个人似乎又变得不爱说话了些,时不时的看一眼楼在自己怀中发呆的东硕珉,抱着他的手指握了握,好像正在确认他怀中的人还在一样。
蠢乎乎的东硕珉怎会发现西奂的异常呢?依旧是靠在他的怀中,享受着西奂胸口带来的那点温暖,自己独自想着来日的事情又该如何安排。
院内同样染得四处都是血,不过并不像是外面周围一样那一地的血浆,而是更像是稠南镇中的那些干涸的血迹一样。
虽说外界凌乱一片,这四合院中除了那些血迹以外却是意外的干净。院子中的几盆花虽说是枯萎了却也是好好的摆在那里,门窗就好像方才被人擦拭过一样,没有染上一丝尘土。一边还有一小个圈起来的花园,其中可以看出来在枯萎前是十分艳丽,五彩斑斓的那些花朵。
在那些枯萎的花瓣上,唯独剩下的颜色便就是那些污红的血渍。
三人并未察觉落在他们身后屋檐上的那只正在煽动着翅膀,如同水晶般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