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守陵卫正要跳下去,被络腮胡子及时拉住。远处有一群鸭子,没有因罗雀的跳河而受惊,此时河面一片平静,它们却匆匆晃着屁股上岸。
“先回去复命。”络腮胡子颇有些受挫,“这小孩太狡猾了。”
守陵卫默然转身。
河边已没有人了,乌停云站在不远处一株柳树上,吹了声口哨,路边草丛里跳出来一只四腿细长、小鹿般的黑犬。
乌停云又吹了声口哨,黑犬沿着河岸边走边嗅,不多时停住,不安地来回踱步,想要转身回到乌停云的身边,却因命令而不敢。
脚尖轻点枝桠,乌停云如一只乌黑的禽鸟,几乎贴着河面翩然掠过,转眼便到了对岸。
河水静谧无恙,黑犬却依然瑟瑟缩缩的,团着身子呜呜低唤。乌停云发出短促的口哨声,黑犬逃也似的往来路蹿去。
—·—
罗雀一脚踏进破庙里:“饺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神像身后传来,先冒头的是尖耳松鼠,接着应角角探出脑袋,眼睛是大哭过的红。她原本有些惊喜,看到罗雀浑身湿淋淋顿时跳起来,哭腔没藏得住:“小麻雀!”
她立刻捡干稻草木柴生火,松鼠围着罗雀吱吱叫个不停。
罗雀冻得没办法坐下来,左右脚|交替着在渐渐旺起来的火堆旁蹦跶,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湿棉袄棉裤脱下来,架在火堆上烤。
里衣也脱了,罗雀光溜溜地坐在神像后面,冲着火堆旁的应角角笑了笑。头发冻成了冰凌串,显出他尚有些圆嘟的面颊,唇红齿白的稚气少年,笑容是难得的羞赧,与在守陵卫面前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冒的二皮脸甚是不同。
松鼠手忙脚乱地给应角角递稻草,要将火烧得更旺一些。应角角抹干净脸上的泪,问道:“小麻雀,他们是什么人啊,是金大熊的义父吗,听说他义父很厉害的。”
罗雀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饺子你不用怕,跟你没关系的。”
应角角道:“怕?小麻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担心你!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替我葬了我娘,又让我不必嫁给金大熊那个王八蛋。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你被人抓了都不能救你。”
守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顺着罗雀的手腕往上爬,一直爬到脖颈处,弯着身子眯眼打盹,金色的尾巴垂在少年的锁骨上,锁骨下方有两粒胭脂红的痣。
罗雀笑道:“帮你是因为我开心啊,换个人我都不乐意的。”
应氏母女得知罗雀不止一次高烧昏迷之后,还曾请过道士做法,逢年过节去庙里上香,也不忘给罗雀求一张平安符。罗雀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转身就不知道把平安符扔在了哪里,但得知应大娘去世的消息,还是有些难过的。
他甚少低落,见应角角自怨自艾,便有意逗她开心,说道:“饺子,我最近可能要发财。”
“啊?”应角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你之前被金大笨熊抓走,我不是不在吗,我告诉你,我被一个老病鬼抓走啦。”眼角上扬,罗雀的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脆,“今天抓我们的那些人,是一个小病鬼的手下。我觉得我是阎王爷的亲儿子,老病鬼小病鬼一窝鬼来抓我,肯定是阎王爷不行啦,要找我这个儿子回去继位。”
应角角:“……”
明明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危险,罗雀却说得如此快活,仿佛人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快活的。应角角不信罗雀的鬼扯,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头发上的冰凌子化了,湿哒哒往下淌水,惊醒了冬眠的守宫。应角角将烘干的里衣扔过来,罗雀穿上,靠着干稻草堆翘起二郎腿,嘴里依旧是一通鬼扯。
应角角边笑边将昨日剩下的食物取出,准备做肉汤。松鼠依旧在捡稻草,只是已换了场地,操心地将稻草往罗雀的身上扔,生怕罗雀冻成冰柱子。
破棉袄还没有烘干,稻草戳到了罗雀的痒痒肉,他倒地大声笑了起来。应角角觉得莫名其妙,却也跟着笑了。
破庙之上,青空如洗,这一日还很漫长。原先将这里当做藏身之地,是仗着荒无人迹,但那位林公子甚是厉害,又是为棺木而来,即便还有二哥作为帮手,罗雀却是不敢再耽搁了。
他望向认真烘衣服煮肉汤的应角角,说道:“饺子,我要走了,就是不知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