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君出生在江南一场春雨之中,绵绵细雨如梦如幻,叶初新生一点青绿,雀鸟鸣叫报喜。
这是这户人家第五个女儿了,前头四个都是赔钱货。
孤斐堇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包括这一次从乞丐窝里带回一个孩子。
宿君长得并非国色天香甚至普通的很,一个寻常姑娘罢了,会有伤心难过,会有情窦初开,会有……彻悟明了。
“师叔也喜欢过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垂髫的小姑娘最喜欢幻想有朝一日如意郎君才骑着白马来到她面前,那时的她会羞红了脸颊,怯生生地将一点指尖点在他手心。
“有哦,谁不喜欢,盖世英雄呢?”宿君摸着小姑娘的毛绒绒的脑袋说道。
她不喜欢。
英雄,哪个英呢?英年早逝?
“师叔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叹师兄那么厉害,有没有…奚师兄那么好看。”小姑娘话没说完就已经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像吗?
太像了。
宿君叹了口气——
那个人,可望不可及,就如如今的奚霏舟至于小姑娘,有着年岁,有着感情,有着身份的差距。
孤斐堇这个名字起的很伤怀,一生孤独,非文皆毒。
“他,比你的奚师兄,叹师兄都厉害。”
“怎么可能!”
儒家儒门重组,六君子制度被推翻,只留下了六院,昔日内部世袭传承也被打破,能者居之。
人之一生渺渺漂萍,不过短短几十,待佳人初成或许英雄迟暮。
昔日的玉尔音以为身前的身影会永远在那,等到她长大,等到她容颜绽放,待她能将爱慕出口。
可这世上君子淑女不过美好词藻。
“你又来打扰师叔,还不回去用功读书。”严厉的声音响起,惊得小姑娘如只兔儿跳起。
“步师兄…我知道了。”小姑娘低垂了头连看都不敢看步寒生一眼,只能心底腹诽一句超凶。
宿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安抚一副受了委屈模样的小姑娘,一边还要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大家伙:“寒生,素琚年岁尚幼。”
“双六年华怎能再言年幼。师叔这年纪已是执星。”
“唔…”
宿君摇头叹了口气从椅上站起,宫装曳地莲步款款,步摇琳琅星纱如梦,却是抬手给人来了个栗子。“人各有志,亦各有命,各有求,浩浩儒家岂还容不得童心悠哉。你该好好听听,好好看看除了奚霏舟以外的人。小寒生。”
“我…师叔也该看看除了孤师叔以外的才俊。”步寒生着实被这许久不闻的“小寒生”噎了一下,敛起眸子就把手背到身后强撑着仪表哼唧了一句。
“哈?我记忆中的,从来不是你看见的孤斐堇。”宿君摇头低笑,目光渺远不知落在何方。
孤斐堇不是燕风元嘉,他是昔日儒家掌门人,是永远冷着脸,却在冷冽之中亦不乏柔情的人。
他会在朝露未干之时,泡上一壶极苦的茶,细细地品慢慢地饮,等到夙师兄晨练归来猛地灌上一口被苦的肝脾发麻。
会在正日当头为夙师姐留一壶沁甜的凉茶,会在入夜后一个饮一杯无味凉开水,然后打开未批完的卷宗。
他很少会对人笑,但眉眼之间星点温柔都藏不住。
那是不在言语中的温柔,对所有人的温柔,不论是儒家本身,亦或是当年的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