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哥，又下山买糖葫芦啊？”把着稻草杆的老大爷拨拨斗笠的间隙，就看到了那双玄色掐暗色云纹的靴履。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站在自己跟前的客人是谁。抬头一看，果然是这位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老客人。

听到这话，蔡居诚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荡出一抹浅笑。他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从居字辈的弟子可以独自下山开始，他便几乎每七日下山一趟。来这小镇上买糖葫芦回去。

正值早集市，大街上人声喧嚣，来往都是布衣百姓。蔡居诚一身武服装扮，还背着一个几近半人高的剑匣。本应在这街上是很突兀的。但因小镇坐落于武当下，自许久之前就有武当门生时不时下来采买须备。久而久之，镇上的人就见怪不怪了。就连有时候来到镇上的江湖中人在闹市中横行纵马，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谔。

买冰糖葫芦的老大爷几乎是看自家孙子一样看着蔡居诚长大的。他立稳稻草秆子，从旁边的木案下倒出几颗熟透了的红山楂。“今儿稍早些从市东头那林子采的，看这颜色，甜的很。”不由分说地就塞给蔡居诚一个最大的让他尝尝。就开始麻利地溶糖浆。

蔡居诚接过，笑了笑道：“谢谢爷爷。”将山楂放入嘴里。轻轻细嚼，酸甜的汁水便在唇齿间滋开。其实还是有点酸。毕竟不是收山楂的最好时节。

等糖葫芦的当口，蔡居诚抬头，放眼看着这个早市。馒头包子的蒸汽氤氲在初早的阳光里，轻风吹过便扬起了细细密密的轻尘。耳边是赶集中摆摊小贩的吆喝，时不时夹着鸡鸭家畜的叫声。

这是和武当不同的，一个真正处在凡尘，食着人间烟火的地方。

武当寒意似乎太重，所处于山峰之巅，早间的雾气弥漫在金顶四周，就连香客上香所带上的香火气，都不能让那个地方染上半点的尘间毫厘。

正所谓大道无欲，天道无情。一群预想参透大道天道的人常年居住在那里，即使每天日光都可以从金顶上直射而下，普照整个武当。看似比常年积雪的华山之巅温暖明媚，但是在那里待得时间越久，薄冰便会渐渐入骨。随着参悟大道变成一幅幅无情无欲的模样，直至左胸膛里的那颗东西不再跳动。

那个地方苛刻，天赋，勤苦，缺一不可。不说别的，就是武当单干粗活计的外门生，往外一拎，常年在峰顶上吸香火的人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二小哥，你的糖葫芦。”老大爷轻轻叫唤。蔡居诚像是被叫醒了一般，思绪渐渐拉回。“他抿唇笑了一下，轻道了一声谢。便接过油纸袋。

低头看了看，三支红艳艳的糖葫芦竖着戳在那里。一支上面有五个，和插在稻草竿子上没剩几根的糖葫芦一样红的扎眼，一看就知道一定是童叟无欺的好山楂。但是纸袋子里的糖风却要长得多，也薄的多。

“知道你爱吃甜，多放了点。”老大爷笑起来，眼角挤出了几缕深深的褶子。“这年头啊，像你那么大的年轻人，也就只有你来买老头子我的糖葫芦啰……”

是的，即使这糖葫芦再好看，他也是一支普通的糖葫芦。远远比不上京城那家皇帝亲赐匾额的蜜饯店。

而那家蜜饯店在赐匾之后声名大噪，遍地开花，最新一家，便开在武当脚下这座小镇的城西头。城里只要不差钱的，都去那家蜜饯店里买糖葫芦，蜜饯了。

蔡居诚去那里看过，糖葫芦上糖风有粘满各种各样的什果干的，也有裹着各色糖分的，个头也比自己现在手上掐着的三支要大很多。里头的糖葫芦各式各样的，却没有自己最熟悉的，最朴素的这一种。

作为一个百年武门弟子，蔡居诚是不缺钱的。但是那个蜜饯店里的糖葫芦虽然还叫冰糖葫芦。却已经是另外一种他不认识的相貌。

就像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