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人趁这世间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包和衣物, 他们还问李岚要不要帮忙整理。李岚头也不回, 说了句谢谢。

分工明确, 行动迅速，原小队四人各司其职，丽塔停顿少许，也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查看自己的随身空间中，有没有什么需要修补的武器。

闵西颂和咏山眠干坐着, 他俩没什么好准备的。闵西颂挠了挠鬓发，他打心底觉得这一队人不可思议。该说他们是心大呢, 还是运气好, 整个副本的大BOSS就在他们眼前站着, 几个人还能心安理得地整理背包。

过了一会儿，咏山眠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向南乐生, 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南乐生看了他一眼, 本想让他回去坐着, 话到嘴边，手上突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他眨了眨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这样吧, 你拿个东西给富野。”他将那东西放到咏山眠的掌心，“你呢，不要偷看是什么东西, 直接拿去给他就行了。”

他将咏山眠的手心合拢, 往外推了推。咏山眠合着手心, 疑惑地抬眼看看他，南乐生本已放开他弯腰收拾背包了，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忍不住轻声一笑，又快速起身抬头亲了一口他的眉眼。

咏山眠吓了一跳，下意识挥掌上去：“不知廉耻，调戏老师！”

南乐生轻巧避开，没打着。他又蹲回去整理自己的背包了，也不管咏山眠有什么表情，送了他一句话：“我今年二十七了。你依旧只有二十四。”

咏山眠听到这话，忽而一怔。

他的人类年龄停留在二十四岁，眼前这人与他一般高，却是超过了他三岁，若不是塔内时空混乱，无法判定年月日，此时的南乐生说不定早过了二十八。

他快三十岁了，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眠眠，”南乐生嘴里轻轻巧巧滚过两个字，像吐出珍珠那样小心，“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但是你得承认，现在只有你停在了原地。如果我不往前跑，我不成长的话，那我将一直在塔外徘徊，找不到接近你的方法。你看，我来了。二十七岁的我，来找你了。”

咏山眠听他这一番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自觉难堪，往后退了一步，四下瞥几眼，生怕别人注意到了他们俩。

周围人都在各忙各的，闲人闵西颂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漫画书，打着手电看得起劲，不时发出嘿嘿笑声。

……怎么感觉他才是那个心最大的？

南乐生不和他说话了，咏山眠此时也没法再说什么，他不见得和南乐生吵起来，这才见面没多久，有什么事往后再谈。此时也不适合谈他们间的那些事。

最重要的，咏山眠第一次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早就不受自己掌控了。

过去他是少年，他愿意听自己讲道理，愿意跟随自己去做研究，还愿意相信他说的话。现在的南乐生依稀还有曾经的影子，但是除此以外，他身上仿佛是穿山生甲那样，多出来了一层坚硬如铁的决绝。

这层决绝不是先天生有，是他走过刀山火海，看过人情冷热，被铁水冲刷，被寒冰围砸之后，生出来的新皮。

他就是现在的南乐生。

咏山眠回头看了一眼他，想要从记忆里多找一点熟悉的感觉，正好对上了南乐生的目光。南乐生叹了一口气，对他笑了笑：“你快去吧。”

偷看他被发现，咏山眠慌忙移开目光，也不回答他，拉了把衣袍就往富野那边走去。

双目漆黑的富野正坐在石碑旁，听李岚刻碑的声音。看到咏山眠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抬头。

“有个东西要给你。”他伸出手，让富野摊开掌心。

原来是一颗水果糖。咏山眠盯着糖看了两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升蹿起一股复杂的意味。

富野捏着糖，他说了一句：“我妹妹不喜欢水果糖。她喜欢牛奶糖。”

好像是抱怨，但他还是老实剥开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咏山眠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富野猛地变色，露出恶鬼面孔。他不愿意被人摸头。

真不听话。咏山眠退了一步，缩回手。南乐生当年可没他这样，他最喜欢弯腰侧头，让咏山眠摸自己的头顶心了。要是咏山眠不肯摸，他就会用自己的头顶，蹭咏山眠的手臂，肩膀和后背，像只讨摸的大狗。咏山眠手头忙，不摸他，他就一直蹭，蹭得咏山眠烦了，要骂他，南乐生就跑。

过了十分钟，李岚终于刻完。他急急忙忙地脱下阿菖的皮，将针还给富野，问他这样算不算刻完了。其人收拾好行李，换掉脏衣服，走到李岚这边，等富野回答。

富野像只小蜘蛛，四肢并用爬上石碑，盯着那道横看了许久，舔了舔，又跳回地面。没有人敢说话，他们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富野在人群中转了转，最后回到石碑上，坐了下来。

“还是没有找到妹妹。”他说道。

富野蜷起身体，用双臂抱紧了竹竿似的两条细腿。

“我找了这么多回，找不到。”他说道，“妹妹死了，我来地狱找她，找不到。她就在地狱里，我找不见。”

李岚走上前，他总觉得此事蹊跷，照理说不会有无法通关的副本。在遇到南乐生等人之前，他就随着自己团队中的人，通关了三五个副本。每个副本都是在人进入时报出自己的通关要求，并严格按照要求，鉴别判断爬塔者给出的应答。副本虽恶，但也在巴比伦塔的约束之内，不会在提出要求后，无视秩序，肆意屠杀爬塔者。因此，强大的人可以摸爬滚打进出副本，提升自己的能力，并往上方攀爬。

嵌套副本是大型副本，大归大，不可能没有一个主心骨，不然整个副本就是一盘散沙。李岚隐约觉得，所有的副本都给他一种感觉，就像是毕业作品那样，带着主题，拥有主体意识。

这一点他还未与他人言说，但其实无需言说。

“玩家”群体的出现，其中有个非常重要原因。所有的玩家将副本试做生死游戏，他们对副本痴迷，是因为他们在现实生活里，也都是游戏的疯狂迷恋者。

非真人的游戏早已无法满足他们，塔内的副本像一个个独立的类型游戏，外界的技术永远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