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操着一口外乡口音,争抢着,就为了争一口热粥。若不是布粥的小和尚们都身怀武功,是恩泽寺的武僧,说不准这棚子都被他们掀了。
白萝看得目瞪口呆,指着这些难民,惊愕地说道:“姑娘,这些人也太凶残了吧?”
“听闻江南发了大水,淹没了不少良田,粮食产量陡然下降。不仅淹死了不少百姓,还饿死了不少人,当地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拖家带口地逃了出来。”
没有应和白萝的话,李嘉筠反而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但是,这短短几句话却解释了这群难民的来历,不是这些人太凶残,而是这些人争的是活命的机会。
白萝还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墨兰却眼底一片黯然,叹道:“朝廷也不管管,毕竟都是人命啊。”
“怎么管呢?有能耐管的或者有心管的,却没有权力管;有权力管的,却不想管、或者管不过来。”
这古老的封建王朝,有一套它自己的规则,在权力更迭的年代,总会有一些炮灰,为了这个古老的王朝献身,被迫的也好,主动的也好。
李嘉筠幽幽一叹,望着那万人中间,低眉垂眼的和尚,一脸慈悲与不忍,却又无能为力的不耐。她右手抚摸着左手腕上的珍珠,炎热的夏日,却显得格外冰凉刺骨。
她低声嘀咕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去做,而是这个世道与时代,给我们的地位或者权力太少了。”
午后,不少人喝完粥,纷纷找个阴凉的树脚下纳凉,有些人询问着恩泽寺的和尚,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有些附近的村民,得知今晚没有浓粥了,牵着自家的孩子,准备下山,趁着天未黑赶回家。
其中有个俊俏的小媳妇,却拉着沙弥的胳膊,小声打探着,“小师傅,请问你们寺内的素能大师在吗?”
素能?又是素能?
李嘉筠看着素衍圣僧无事,原准备转身去禅舍休息,耳朵却捕捉到“素能”两个字,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她装作不在意地停下脚步,悄悄走远了两步,回身望向那边。
那是一个皮肤微黄的俊俏少妇,一身蓝布衣裳,挽着发髻,髻上插着小巧的银簪子。少妇在乡下村妇中长得比较俊,大约在家劳作的原因,皮肤不够白皙,却胜在五官端正,属于比较耐看的女子。
沙弥为少妇指了一下路,少妇千恩万谢之后,才提着竹篮拾级而上,显然是往寺庙内走去的。
少妇从李嘉筠身边走过,带着淡淡的香味,她知道这是寻常夫人自制的香包,纯天然的香花晒干所制,没有添加任何香薰,味道比较浅淡。
李嘉筠看着少妇轻快的步伐,以及甜蜜的微笑,心底一片古怪,难道这少妇和那个素能有特别的关系?
她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小和尚,刚刚过去的那个小寡妇真俊俏,身上佩戴的香花也很好闻,她是你们山下的?”
“哎……原来是李檀越啊。”沙弥原本不想搭理这些女子,他也怕给寺内惹麻烦,但是一抬眸,见是为他们寺庙每年捐赠很多香油钱的李檀越,他立刻放下心来。这位李檀越本身生得貌美,又不甚在意皮相,搭搭话也无妨。
他一边麻利地收拾着锅碗,一边解释道:“那个小寡妇是山下石头村的,也是个可怜人。早年旱灾,她被家里人卖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好不容易熬到丈夫成年,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那男人得了风寒,一命呜呼了。却说丈夫去世之后,她也没改嫁,也不敢改嫁,跟着那恶毒婆婆,抚养着一双小叔子和小姑子。”
李嘉筠猜到那女子是寡妇,听到沙弥的讲述,一些家长里短的,她想大概没什么用处了。她权当做听故事,帮忙擦着桌子,随口问道:“我见那女子打扮得齐整,颇有姿色,不像是被恶婆婆欺负的。”
别欺负她生在闺阁之中,但是大宁的恶婆婆,她也见过,没见到哪家恶婆婆能让守寡的儿媳妇打扮得如此俏丽,还独自一人到处走走。
沙弥的八卦之魂在燃烧,他一肚子八卦想和别人说,可惜一直没有同道中人,此时抓住李嘉筠,喋喋不休道:“李檀越,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恶婆婆的确是恶婆婆,早些年那小寡妇还被恶婆婆欺凌,吃不饱穿不暖,饿得面黄肌瘦,冬日里一件薄衫瑟瑟发抖。直到有一日,小寡妇的小叔子从树上摔了下来,摔破了脑袋,昏迷不醒。恶婆婆带着小寡妇上山求佛,在大殿里磕头时,小寡妇饿晕了过去……”
配合着讲故事人的心情,李嘉筠惊讶地挑眉,问道:“小寡妇饿晕过去了,然后呢?是你们寺庙的大师救了她吗?”
“李檀越真乃天下第一聪明人。”沙弥偷偷为李嘉筠伸了伸大拇指,赞了一个,道:“没错,素能师兄见这女子可怜,就让底下的弟子将人抬到厢房,喂了些水,喂了些吃食,这小寡妇就活了过去。”
李嘉筠捧场地赞道:“恩泽寺的各位大师都是善心之人,连小师傅也是活菩萨呢。”
被美貌的少女夸奖,沙弥笑呵呵地摸了摸脑袋,道:“我这不算啥,咱们还是继续讲素能师兄如何拯救那位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