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不对,似乎还不只是碾压,似乎——等等等等,快住手快住手,我再也不在你练功的时候乱来了,你快住手,你快——醒醒啊!
如果再不停下来,我可能会招架不住,而你——可能会死啊!
当那人一剑刺向王上的腹部的时候,也是王上身边的暗卫一个个的冲出来擒住那人的时候。
“不许伤他。”
上一次,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但是远没有这一次的严重,只是,无论如何,我也绝对不许你们伤害他!放开他,放过他啊!
不知什么时候,从前对将军盯的那么紧的那个老大臣突然跳出来了。
“臣等早就收到消息,邻国派这个贼子潜入了陛下的身边,就是为了暗算陛下,妄图趁朝堂大乱之际对我国边境发难,今天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终于动手了!来呀,将此贼子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等等……等等……不要啊,不可以,不可以杀他。
“住……手……。”腹部的伤口哗啦啦的带走他的生命力,让他连说一句话都没有力气,可是,这种时候,动起来啊,吼出来啊——
“是,大人。”老臣身旁的暗卫利落的上前,手起刀落。
——住手啊!
不知是伤处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还是眼前无力改变的情景让他不敢再睁开眼,王上昏了过去。
向来神武的王上受伤的消息传遍了全国,传到了邻国的耳中,有些甚至越传越邪乎,说王上已经死了。原本就蠢蠢欲动的邻国再次躁动了起来,这一次,没了王上,士兵的士气又被王上负伤的消息重挫,连战连败。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些问题。
……
——你不吱声也没有关系,我还是想问。
……
——从我一开始带回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的,从前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从来不见你练武也依然武力超群,就算是我也完全查不到你的过去,可是最后背水一战的时候,你们的皇却肯重用你,可你这么聪明,又为什么要死守着那个没有希望的国家不放?
……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搭理我,但是,我真的好想知道,好想好想知道,你看,你都把我,把我的国家搞成这个鬼样子了,就当作是赔罪,稍微的告诉我一点点好不好?
……
长久长久的沉默,那个人最后关头被母后要下了,如今被关在母后的私牢里,被三种囚具锁的死死的,一言不发。
明明已经被要求不可以再接近这个人了,但是,王上还是任性的进了私牢,站到了这人的身边。
外面是盯的死死的枕戈待旦的暗卫们,王上每向前一步身上的伤口就被牵动的更深一分,伤口很深,这人似乎是真的打算要了他的命的,但是,他没有说,没有问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就算是养只猫,也该有些感情了吧。
少年帝王只是缓步走到瘫坐在私牢角落里的那人面前,每一步都牵动着暗卫们的心,生怕他又出了什么岔子,尽管这人现在身上满是枷锁,想要伤王上都难。
王上走到他的跟前,他偏头不看他,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仿佛王上从来没有出现的模样。
已经到了这般的地步了,外界的也好,我的心里也好,都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了……
王上跪到了地上,与这个人视线平齐,接着,抱住了他。
从来都被教导需要不动声色的暗卫们此刻都在阴影中晃了一晃。
——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一直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这一切的太后身形也顿了顿,这是在王上成年之后,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
比什么都要珍贵的王上的金豆落到了怀中这人的脖颈上,温热的液体似乎终于将超凡世外的这人拉回了现世。
“让他们都出去。”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尽管一万个不愿意,包括太后在内的一众人还是出去了,阴冷僻静的地下私牢里,只剩下王上与他两个人。
“我的父亲,曾是皇帝陛下最忠心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可是我都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你这么个儿子——
这人敲了敲王上的脑袋瓜:“别打岔,要听就好好听。”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受着父亲“我们家的好男儿都是要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熏陶长大的,我也一直相信着,守护国家,守护疆土就是我的使命,可是,直到我跟随父亲第一次正式参战,我从前的那些意念动摇了。
那是一场侵略战争,我们向下北伐,吞并了一个游牧名族,原本我知道的,吞并别人的领土也是为了让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昌盛,为了让我们的子民过的更好,可是,当我看到我们的士兵在将军的指令下,毫无人性的屠杀别人的子民的时候,我对我的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父亲说,屠杀俘虏只是为了防止他们卷土重来伤害我们,可是,那里面还有好多无力的老人妇孺,他们又如何能有还手之力?
那场战役动摇了我从前的信念,让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并不都是正确的。
我开始消极避战,退出了台前,老老实实的在府中修养,靠着日复一日的练武打发时间,武艺一天天的精进,却毫无用武之地。
某一天,父亲又带兵出征了,这一次的敌人似乎格外难缠,都城里一直传来父亲不断战败的消息。
战事不稳,皇族政权也跟着不稳,没过多久,皇帝的弟弟发动了政变,想要夺位。
我们这些皇帝曾经的近卫军全部都被紧急调去了皇宫,但是,那位王爷是做足了准备的,仅凭我们这些匆匆忙忙聚集起来的少量兵力,根本不可能战胜他。
王爷在朝堂的殿门外喊话,只要皇帝肯交出皇位,承认他自己不足以胜任这个位置,他就能留他一命,也放我们这些士兵一命。
皇权将倾,无所凭依的皇帝陛下仿佛疯了似的,逼着我们的士兵一个个的出去送死,有些士兵知道胜利无望,听从殿门外的王爷感召,放下了兵器,接着他们却遭到了癫狂的皇帝的屠杀!
那个人像一个握着极权的失心疯,没有人敢反抗他,他便将士兵的命视作蝼蚁,一口一个“猪猡”的残杀着我的士兵,逼着大家出去送死,为他守住他摇摇欲坠的皇权。
“你以为朕养你们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的?都是为了朕的皇位!没了朕,这个国家都不算是国家,你们都不算是人,赶紧出去,拦住那些逆贼,为朕守住朕的皇位!”
那个疯子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到底是为了百姓,为了这河山在流血流汗,还是只是为了这个人的皇位而在流血抛命?
我们一直坚守的东西,到底是大忠大义的信仰,还是只是别人灌输给我们的一个用来掩饰残忍的虚假谎言罢了?
没有等王爷的军队打进来,宫殿内的所有士兵都几乎要被那个疯子屠杀殆尽了。
外面是不可能胜利的数万精兵,只要一推开那门,就会被王爷的军队万箭穿心,而留在这里则会被那个疯子活活砍死,我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似乎哪一个,都是骗局。
直到终于要轮到我被那疯子砍杀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选择。
只要解决掉这个疯子,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就在我要对那个疯子动手的一刻,大批的军队冲进来了。
我不知道那个疯子有没有看到我当初抬头看向他眼中的杀气,我只是知道我们终于得救了。
父亲带着大批的军队赶回了都城。
很快,王爷的军队在父亲的攻势下彻底崩溃,那个疯子的皇权在父亲的搀扶下,又立正了。
可是,在宫变结束之后,我们守护的又不是皇权,又变回了家国河山,黎民百姓了。
父亲为了救那个疯子,带着大部队从战场匆匆而归,导致边境防守虚弱,一败再败,数天之内便丢了好几座城池。
那个人啊,明明是我父亲将他的皇权扶正的,他却觉得,我父亲没有守住他的江山,是大错之错,按罪,当诛。
明明在宫变结束之时还扯着我父亲的脚哭的像个废物,却在转身重登大宝后,将他的恩人当作罪人对待。
父亲临刑前,我问他,他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为他所守护的皇权,为他所效忠的陛下。
他居然跟我说,不后悔。
他不后悔曾经听从那个疯子的命令杀过那么多的无辜之人,他不后悔为了那个流传至今的名谓“美德”的虚假谎言做了那么多事,他不后悔,他最后效忠的皇权又害死了他。
他跟我说,也许,我看到的他效忠的只是皇权,但是,若是皇权倾覆,那么百姓亦不会好过,他从前用来教我的那些大道理,其实他自己也不全信,只是,他希望我能信。
“总要有什么东西来骗着自己,才能闭着眼睛向着最初的坚持走下去,尽管那东西早就已经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在那之后,我便自朝堂之上隐退了。
每日每日只能靠练武来让自己变的无比的繁忙,没能在庙堂之上大展拳脚,倒是在江湖之上闯出了一点名堂,那段时间的自己创出了许多厉害的招式,一度称霸武林。
原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平平淡淡的活下去,可是,老天爷偏偏不让我安宁。
你们攻打过来了,我们的国家摇摇欲坠,那个疯子的江山将倾。
我乐意见他的皇权被废,但是不乐意见我的子民受苦,他用这一点,召回了我。
这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只能赢你一个人,却不能带着我们的残兵败将战胜你们的铁骑。
我以为我已经必死无疑了,我那时候只是想着,至少,我完成了父亲给我的信念?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是,你偏偏不放我死,你将我带回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心会那么大,明明连守着那方寸土地就已经很困难了,却仗着我在你的身边而敢妄想更多,他派密探递来消息,让我杀了你,让你们的国家阵脚自乱,然后趁乱夺回原属于他们的土地。
可是,你是一个好皇帝,跟那个疯子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不愿意杀你,只是每年的那一天,成了我的梦魇,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疯子的脸,我好想我好想——可是我又不能,他是父亲用生命搀扶起来的皇权,他是父亲想要的天下太平的掌舵者,我不能——
——我懂你的意思了。
王上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起身,离开了私牢。
那个人在太后的私牢里不知道呆了多久,久到外头的人似乎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整个国家都沉浸在胜利的愉悦里,庆典持续了好些天,那几乎要将天都给震碎的喜悦,终于传到了地下阴冷的私牢里。
——母后,孩儿终于做到了,他再也没有害孩儿的理由了,放他出来好不好?
——不行,万一还有别的残党找上他,让他害你怎么办?
——母后,你还不相信孩儿吗?孩儿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以后除了孩儿,谁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他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你差点把命都丢了,哀家是你的亲娘,能不谨慎着点吗?
——娘~孩儿现在不跟你争,你现在至少让孩儿快进去见见他行吗?孩儿真的真的好想他~
一旦王上用上这种孩子气的撒娇方式,连称呼都变了后,太后便不会再为难他了。
王上兴冲冲的冲进地牢,在那里,不再像一年前见他时那般阴冷了,这里该有的生活起居品都有,远远的,王上看到那个人点着一盏昏黄的灯,一身白色素衣,胸膛的大片肌肤都敞露着,伏在案前休息,胳膊下还枕着一本书,许是看书累了,当下便歇着了。
这样可不行,地牢里头阴冷潮湿,他就这样睡下会把身体弄坏的。
王上走到那人的身边,脱下刚刚匆匆赶来时甚至都来不及脱下的披风,披在了这人的身上,明明有好多话都要呼之欲出了,但是还是舍不得吵醒这个人,想让他香香甜甜的多睡会,自己也乐意站在一旁多看他的睡颜一会。
话说,这人到底多大的年纪啊?怎么听他的描述可能比自己大了*岁不止,可是看相貌却一点都不像那个年纪的人,要是再等几年,他还是这个相貌,别人是不是都要认为他们是同龄人了?这么好看的皮囊,岁月都对他格外的温柔,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呆了一年多,身上的皮肤越发白的透亮了,长翘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阴影扫在眼睑下,仿佛两只让人错愕的黑蝶,让人止不住的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却不想,无意识的轻微举动,却吵醒了这人的安眠,当下便被这人警觉的捏住了手指。
这人在无意识时的劲可真是大,只把他的关节捏的咯吱咯吱响,但当这人终于清醒过来,看清自己的脸后,马上便放开了自己的手。
“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份大礼,猜猜看是什么?
王上仿佛一个做了好事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屁孩,兴奋的背着手,那模样,恨不得在这人的面前跳起来了。
刚刚睡醒,这人似乎有些迷糊,但是,眼神却清明的很。
“我国的玉玺?”
这个人很是聪明,尽管身在地牢之中,与外头没有任何联系,却清楚得很,这一年不见王上,他去干什么去了,这个人也很清楚,他此刻兴奋的回来,必然是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哼哼哼哼,不只哦。
王上像一个出了一个哑谜,即想要别人猜出来显得自己的谜底多么的有意思,又不想让别人猜出来,显得自己的出谜本领有多高超的孩子,兴奋的哼哼着。
王上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暗卫,他的手上正托着一个盒子,那人打开盒子,惊的那个人甚至连嘴都合不上了。
是那个人好恨好恨,却又不能下手的人的脑袋。
王上好好的记下了他的话,在灭他的国的时候,没有伤任何一个百姓,也没有抢夺一针一线,破坏一砖一瓦,这是百年来难得的一次,没有平民流血牺牲的灭国战争。
——你舍不得做决定,朕来帮你做,从今以后,没有你需要死守的国家了,好好跟着朕,好不好?
那是王上第一次在他的面前用“朕”这个称呼,似乎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