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后, 丁兰如愿娶到了韩亭然, 丁梅嫁给了檀木, 朱杆做了丁家的干女婿。奚桐也接连做了祖母,外祖母和干外祖母。
成婚之后, 丁蟹就将生意全部交给丁兰,自己醉心于书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简直比大家闺秀还要难见。
丁兰身边不仅有肯卖力气的大山, 还有会耍滑头的周随和庄便,生意上的事逐渐上了手,虽然不能将丁家的生意发扬光大, 也不至于家道中落。
奚桐在这个世界多撑了十年,看着一众小辈各自有了归宿, 才放心闭上了眼睛。
即使她日日锻炼,修身养性, 但终归这副身子的先天不足, 只能得来这十年的时光。闭目回到返正林,这次不到一会儿獬獬便也回来了。
“嗯?”奚桐不解,问道:“我茶还没泡好呢, 你这次怎么回来这么快?”
獬獬回到孩童的模样,对奚桐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泫然欲泣道:“人家为你殉情了!”
奚桐直接一脚将他踹过去。
獬獬顺势窝到竹椅上, 好吧, 他是在给奚桐处理后事时穿着丧服守着灵堂一不留神把自己也给折腾病了, 顺道一命呜呼了。
可怜他买了那么多的书还差几天就能全读完了。
“也好。既然你回来了,那咱们走吧。”奚桐神色恹恹,说道。
“教授这就要进行下一个任务吗?这么快?”獬獬一愣。天可怜见的,哪次任务教授不要拖上那么一会儿才肯动身,怎么这次这么主动?
奚桐道:“习惯了儿孙满堂的日子,这样一个人的生活有些孤寂。”
獬獬:“……教授,其实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人的。”
日头初升,客栈小院中一树桃花半开,粉嫩的花苞羞答答的绽放,填满一院子的春意。
奚桐衣服整洁,鼓鼓的包裹放于邻座,里头装着新扯的布和给小女儿买的吃食,端坐大堂中,向楼上的小孩招手道:“香儿别乱跑,快些过来。”
木制阶梯踩起来作响,杨香小跑下楼,黑面的布鞋下一阵“咚咚咚”传出。
桌上摆着两盘点心,杨香瞧着欢喜,清秀的脸上露出笑意,如今日朝阳一样暖。
坐好夹一筷子南瓜饼,杨香眯了眯眼,赞赏道:“娘亲,甜而不腻,这饼真好吃。你也吃。”
“娘亲不饿,你吃吧。”奚桐笑了,将杨香耳边的乱发顺到耳后。
台上说书人说得热火朝天,台下听众叫好连连。
“定睛一看,远方黑压压一片,旌旗遍野,刀戈满地。敌军十倍于我,那主公哀叹连连,颓然坐于地下,直道天要亡我。军中将士面上皆是愁容,毫无战意,观敌军犹如饿狼猛虎,避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敌军忽闻后方传来震天的战鼓声与军士喊声。”
台上灰胡子老头儿说到精彩处坐不下去,站在台上手脚并用,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力求显出当时磅礴场景。
“城墙上不知哪位将士喊一句:‘将军来了’,而后城墙上的士兵,城内的妇孺皆叫喊起来,士气大振。不过片刻,呼声震天!只是那主公心中五味杂陈,又喜又怒……”
左右皆听得入迷,奚桐恹恹欲睡趴在茶馆二楼的栏杆上发呆。
杨丰倒一杯清茶,扯着奚桐的袖子低声问:“教授,这一路来你不都一直嚷嚷着要听说书,怎的今日坐下却不想听了。延阳县地方虽小,这八方茶馆可是出了名的。”
奚桐接过清茶,一口饮尽后清醒了些许,以手托腮道:“这老头说得虽好,可我不爱听这些。”
群雄辈出的三国刚刚过去,民间各地都流传着各种勇士的传说,忠臣明主,文臣武将,听也听不完。
杨香啃着点心,瞥一眼偷偷摸摸的爹娘,又在背着她说悄悄话了。
三月芳菲盛开,一片桃花瓣飘落案上,奚桐拾起,扔进茶杯中。提起茶壶,察觉壶中只余一杯,给杨香添了水。
杨香刚好有些噎着了,捧着茶杯喝上一口。
“说到游侠,不知各位可曾听说过杨阿若?”台上灰须老头捋着胡子问道。
台下楼上的听客交头接耳,纷纷摇头。一个肥头大耳的客人耐不住性子,往小厮托盘里扔下几个铜板,喊道:“孙老头,快说吧!”
其余人起哄,催促道:“快说吧!快说吧!”
灰须老头看盛赏钱的托盘里多了不少,面上一喜,喝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这游侠杨阿若的传闻出现于十多年之前,没人辩得了真假。”
台下出现琐碎絮语,老头惊木一拍,朗声道:“话说两年前有人呈血书状告县令林至贪污,朝廷命人彻查,翻来覆去两个月找不到罪证,眼看着就要放人了。一日夜里,主审官柳清寒打了个盹儿,清醒之后忽看案上多了一叠纸,这么一翻——”
关键之处停下,灰须老头又敲了一回惊木,台下催促声连连。
抿口茶湿湿唇,灰须老头卖足了关子接着道:“里头居然是林至贪污的铁证。笔笔清楚的账本、私藏宅院的地契、财物摆放的地方……最后方听闻,这些都是游侠杨阿若的手笔。”
掏银子最多的胖子问:“那杨阿若到底是谁呀?”
“嘿嘿!”灰须老头一笑,“老夫若是知道他是谁,早就去朝廷那里领赏了。”
那胖子也没生气,还点头道:“也是。若是轻易被人知道了,那也就不算是游侠了。”
“香儿,回家了,再晚赶不上回村的牛车了。”杨丰摸着自家闺女的头顶道。
杨香舍不得,好长时间爹娘才会带她出来玩一次,今天还是她生辰,糯糯的哀求道:“爹爹娘亲,晚一会儿再走好不好,香儿想听故事。”
杨香今日刚满七岁,圆乎乎的小脸,长睫毛大眼睛,小嘴一撇,奚桐和杨丰都受不住了,不忍心看她受委屈。
可是时辰不等人,奚桐只好在一旁劝道:“香儿乖,回家娘亲让爹爹给你说故事好不好?”
杨香看向杨丰,杨丰应道:“好,回去爹爹给你说故事。”
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坐牛车回了家。
城外十几里处有一座较为偏僻小村庄里,村庄民风淳朴,邻里相处融洽,前些年住进了一对相貌和蔼的夫妇。
淳朴的庄稼人对外人也会带有几分警惕之心的,但这对夫妇乐于助人,又为人大方,日久见人心,赢得了不少村里人的好感。庄稼人大多是老实人,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庄子是一片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一片田连阡陌之地,就是有点荒;有一片鳞次栉比之房,就是房有点糙;有一群黄发垂髫之人,就是人有点少……
一片树荫下,奚桐直接坐在地上给杨香做鞋,对着远处挖坑的杨丰喊道:“你下午去竹林砍竹子时也顺道多砍些竹笋,晚上给香儿做面条吃。”
“哎,好嘞!”杨丰抹了把汗,吆喝着回道。
生辰当日要吃面,奚桐特意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让杨丰杀了一只下蛋最少的母鸡,添些大块的木柴就让灶火慢慢熬着,精细的白面做成一根很费功夫。
雪白的面条,诱人的鸡汤,上头摆着细细的鸡丝和新鲜的竹笋。杨香大口吃完,连滴汤汁也没剩下才放下筷子,摸一下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提醒道:“爹爹娘亲,你们记得待会儿要给我讲故事。”
“好,一定去,你去玩吧。”奚桐笑道。
杨香乐乐呵呵跑去找小伙伴玩了。村里面孩子多,玩闹也多,吃过饭也要出去一会儿等到天快黑了才回家,尤其是太阳落山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可是抓萤火虫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