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 朱寿昌常常早出晚归, 连奚桐精心给他做的饭食也没心思动几口, 吃不好睡不香，精神自然有些不济。朱寿昌忙起来是正常事, 可一连几日如此，奚桐少不得去展现一下来自老母亲的关怀。

集市上精心挑选的老母鸡，放血拔毛清理干净，以大铁锅为棺材, 盐和葱段姜片当陪葬，晒干的竹节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作为哀乐，奚桐和獬獬为它进行时长两个时辰的水葬, 隆重而虔诚。

“这只母鸡发挥出了它鸡生中的最大价值，只有一只好的老母鸡才能熬出一锅这么好的鸡汤。”奚桐对自己的手艺钦佩不已。淡黄的颜色，清香又不油腻, 历经两个时辰的煎熬, 半锅水只剩下如今的几碗。

“所以说, 有时碌碌无为也是一种幸福。做好人要费心费力, 做只好鸡直接费命。”獬獬看着用去大半的柴火堆，想着明天又要去砍柴了。

奚桐盛出满满的一碗，端起来道：“我去端给昌儿，你也喝一碗解解乏。”

书房内点着蜡烛, 朱寿昌坐在椅子上看书, 可眼神铁定不在书上, 面上也有些发愁。

奚桐知道他辛苦, 送完汤主动出去，和獬獬喝光鸡汤，清理完厨房，才进书房收碗。

两刻钟过去了，碗里的汤仍是满的，一丝热气也无，奚桐担忧问道：“昌儿近日是怎么了？茶饭不思，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衙门里有件案子难查，暂时没找到什么头绪。这没什么，办案遇到难处是常有的事，夜深了，母亲去歇着吧。”朱寿昌这才发现想案子想得入神，忘了喝汤，白费了母亲的一片心意。

奚桐倒是很有兴趣，好奇道：“人年纪大了就不爱睡觉，你给娘亲说说是怎么一回事。看看我儿子这么厉害，什么样的案子能把你难成这样。”

让母亲看了笑话，朱寿昌叹一口气，慢慢说道：“是城南的一个大财主叫李茂发，今年五十有一，四天前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卧房中，大夫说是心肺有疾，年老体弱，惊悸而死。”

“人老了又有毛病，不小心碰见什么吓着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五十一岁，是不小了。”奚桐说道。

“奇就奇在李财主去世第二天，他的大儿子李仁便上衙门击鼓鸣冤，状告他的弟弟李善在外做生意时贪污家中银钱，把自己老爹气死了。”朱寿昌一脸发愁，“那李善在北边做生意昨日才快马加鞭赶回来，我们也查了李家的账本，没看出问题来呀。”

“没问题就是没问题，直接和那个李仁说不就行了吗？”奚桐坐下道。

“那李仁一口咬死他弟弟，说李财主生前常常盯着账本看，嘴里还嘀咕着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之类的话。偏偏李财主尸体被发现时是倒在桌子旁边，桌上除了茶壶只有账本。”朱寿昌也觉得不对劲，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奚桐怀疑道：“这哥儿俩，是亲生的不？”

“要不是倒还好了，不过两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一个读书读得迂腐还不明事理，小小的秀才也敢到处胡搅蛮缠，另一个滴水不漏，嘴里什么都套不出来，像只老狐狸。”朱寿昌摇头不解，“李财主妻子早亡，这么多年都没有续弦，一心将家业做大，照看李家两兄弟。出去打探的兄弟回来说，四周人都称赞他是慈父，怎么教出的孩子会这样呢？”

奚桐说道：“都说慈母多败儿，慈父也是一样。”

朱寿昌眼珠一转，义正言辞道：“既然都说了慈母多败儿，母亲晚上莫再给我送吃食了，免得娇惯了我，这可不好。”

奚桐迟疑道：“此言……有理。”

朱寿昌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又听母亲说道：“我记得还有人说棍棒底下出孝子……”

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朱寿昌难得豪迈道：“好汤。”

“这汤都凉了，你也不怕吃坏了肚子。这么大人了，做事还和小孩子一样，毛毛糙糙，不懂得照顾自己。”奚桐一边数落一边暗想：憋住，我不能当着儿子的面笑话他。

“李财主的尸体是谁最先发现的？若是惊吓而死，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就最有可能是吓到他的人。”奚桐道。

“我们一开始也是最先朝这个方向查的，但是最先发现李财主尸体的人是他的小厮李大平，此人在李家十多年了，性子唯唯诺诺，极守规矩，出事前后并没有什么异常，见了官差半天挤不出三句话，而且李财主对待下人一向很好，尤其近几年不管事，更加修身养性，不与人起龃龉。”朱寿昌点评道，“这个李大平，应该不是他，没有理由。”

“你说李财主不管事，那他们家的生意呢？既然是财主，家大业大的，肯定会有人打理。”奚桐问道。

“李家……”朱寿昌提起他们家那摊乱糟糟的事发现脑子里也成了一团乱麻，更头疼了。

倒春寒刚过，路边放牛的老汉只着一身单衣，牵着缰绳和自家老牛一起慢悠悠走在乡间。城东有山有水，此时多是踏青的人去，城南则地势平坦，田地众多，没到农忙的时候，田间只有几个妇人带着孩子摘野菜。

“夫人，咱们来这里干嘛？”獬獬问道。在人前不好喊她教授，獬獬便以夫人代替。

“查案。”奚桐满脸正义，一本正经道。

獬獬：“啥子玩意儿？”

奚桐用沉重的目光望着獬獬：“为死者鸣冤，为生者叫屈。”何况闲着也是闲着，难得碰到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