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街道笔直分明, 一排排的房屋仿若集市小摊上方方正正摆放整齐的糕点, 其中一间小屋中坐着三个人。
老道士看中吴猛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三天两头来找吴猛闲谈论道,一老一少相处融洽。多半是吴猛听, 老道士说;吴猛问,老道士答。
小麻子在一边十分发愁,自己这小伙伴本就是个痴傻的,若是真跟这老道士去当了小道士, 那以后得傻成啥样?这也就罢了,都说傻是会传染的,自己就这么一个最好的小伙伴, 而且他还认了吴叔吴婶做干爹干娘,阿猛也算是自己的干弟弟,总不能扔到一边不管。
“阿猛, 你看这天……”老道士话刚出口便被小麻子插道, “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咱们该回去吃饭了。”窗外的骄阳离正中间尚且远着, 天色实在是早得很。
刚吃完饭不到一个时辰的吴猛丝毫理会不了小伙伴的心意,诚心诚意道:“小麻子,你要是饿了就先自己回去吧。或者到街上找个馆子吃点。”
他也没想劳烦小麻子陪自己跑一趟,只是小麻子在茶馆做活, 听闻他要来道长这里, 软磨硬泡要跟着来。道长虽然看起来不靠谱, 做事也不靠谱, 但是说出的话却很有道理,他这才拉着小麻子一起坐下。
“阿猛,你看这树……”老道士依旧带着笑意说道,果不其然又被小麻子打断,“你看这树上果子结的多好,咱们去集市买点儿,吴叔吴婶肯定爱吃。”
望着树上又青又小离成熟还远着的果子,吴猛毫不留情拒绝道:“你要是喜欢,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吃吧。”这种酸涩的离成熟八百里远的小果子,还是既不祸害它们,也别拿它们祸害爹娘了。
半晌过后,老道士终于肯放吴猛离开,他们二人交谈甚欢,小麻子在一旁垂头丧气。
眼睁睁看着小伙伴被拐走却无可奈何,小麻子在心里都想哭。
刚走出门边,小麻子往回跑到老道士身旁贴近他耳边道:“白食道长,您看我这兄弟痴傻得紧,实在当不起您老人家这般厚爱。您看……”虽然老道士道号柏石,但他吃白食之名传遍茶馆,是以小麻子永远叫他白食道长。
“不不不。”老道士脸上堆满笑意,连连摆手道,“不论何种世道,这种心思纯粹之人都很好了。少见,少见。”
深感心累的小麻子快要哭了,暗自气道:心思纯粹是心里想得少,心里想得少是因为缺心眼,你个活了这么大年纪的糟老头子怎么就看不出来?!
无功而返的小麻子精神不佳,吴猛看着突然有些颓废的小伙伴关切道:“小麻子,你这是怎么了?”
小麻子深沉道:“无事,不过是感叹世事艰难世道坎坷,总有许多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的罢了。”
吴猛用含着些许骄傲的语气道:“你来听听道长的教诲也不错,只这么半天,便瞧着你靠谱成熟了许多。以往十多年,你整日忙着吃喝玩乐,哪里会想这些。”
小麻子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真想揪着吴猛的衣领子质问他:咱俩到底是谁不靠谱?!吃喝玩乐才是过日子,那只会耍嘴皮子的老道士除了你还能骗着谁?
奈何,你是不能让牙牙学语的孩子理解《诗经》的,难度太高了。小麻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帮吴猛理理衣襟,道:“集市都快收摊了,回家吃饭吧。”
吴猛:“嗯。”
一个字画铺子的掌柜见大街上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还理衣服,还手拉手回去,啧啧叹道:“世风日下啊!”
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树叶洒向屋内,照的奚桐瞌睡虫都出来了,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獬獬在一旁劝道:“教授,困就回屋里睡,反正茶馆现在又不用你忙活。”
奚桐左手垫着下巴,摇头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到冬天直接就冬眠了。睡觉这事儿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然越睡越困。”弯腰搂住新讨来的小狗,奚桐捏捏两只小狗爪子道:“是不是呀?乖儿子。”
獬獬正无语叹气,听见推院门的声响,道:“估摸着是你另一个乖儿子来了。”
吴猛一眼就看见娘亲怀里抱着只小黄狗,虎头虎脑,怪可爱的,还动不动朝娘亲吐舌头。
磨蹭到了晚饭,吴猛才将心事同爹娘说明,“道长说可带我一同云游。便是爹娘不喜欢我去做道士,我出去一趟也无妨。”尤其是听道长言他顿悟多在途中,吴猛也想试试自己出去一趟能否有所得。
放下饭碗,奚桐对他颔首道:“想去就去吧,记得带着特产回来。”獬獬光顾着吃饭,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儿子。
准备苦苦哀求做持久战的吴猛:“……我这一走山高水长,爹娘的日子可怎么办?”
奚桐一脸莫名看着道,奇道:“家中也不是靠着你在养活呀。你出去,我们顶多也就是少出一份饭钱。这么一算,好像还省了。”
獬獬趁着夹菜的空隙赞同道:“省不了,要盘缠的。还得给他多带点,穷家富路。”
吴猛觉得那话语似惊雷一样劈向他,把他劈得外焦里嫩,说话都带着烟气,“那…爹娘膝下只有儿子一人,儿子若是远游日久,爹娘难免会感到孤单。”作为家里唯一的崽儿,吴猛很有陪伴爹娘的自觉。
“放心吧,崽儿。”奚桐笑着弯腰又抱起小黄狗,替小黄狗顺毛道:“乖儿子,来见过你大哥。”
与小黄狗四目相对的吴猛:“?!”
“这是你弟弟,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二猛子,好不好听?日后,你们兄弟要相亲相爱,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共同进步。”奚桐对吴猛殷殷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