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由面容刚毅, 目光坚定道:“我要造福百姓!”
“阿爹, 这话你说了八百遍了,换一句吧。”仲由十来岁的儿子仲间半趴在阿爹身上道。一句话说一遍是表明, 说两遍是强调,说无数遍就成了啰嗦。
“有这么多遍吗?”仲由怀疑道。
仲间回忆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摇头回道:“肯定不止八百遍。”
仲由:自家儿子, 越看越想抽。
父子二人正大眼瞪小眼难分胜负, 小草走进屋内,面上带有焦急之色, 急声道:“家中传口信来, 说阿爹阿娘病了。”
仲由一把推开儿子猛地站起, 着急问道:“严重吗?病况到底如何?什么病?”
小草安抚他坐下, 接着道:“什么病不知道, 只说阿爹阿娘每日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 咳嗽不见好,连饭都不大爱吃。来传信的人还说, 夏儿和妹夫起争执,夏儿受伤了。”
仲由又一个猛地站起, 被小草早有预料伸手按下,小草商量同丈夫道:“咱们一家人也离开这么多年了, 是不是该回去了。”
当初仲由学有所成被人请来做官, 獬獬和奚桐以故土难离为由留在老家, 仲夏成婚后也不愿意离开丈夫和父母, 仲由只得带着妻子和几个月大的儿子离开家门。
原本想着常回家看看,怎知好官难为,诸事缠身,一拖就拖了这许多年。
“这么多年,是该回去了。”想着父母年迈病重,自己连照料都做不到,仲由心中一阵痛楚,下定决心道。
仲由一向做事干脆利落,心动即行动,不过十日有余,一家三口便赶到离家百里之外。
眼见天色不早,仲由道:“今日先在此处歇息一夜,咱们明日便能到家了。”
找到一处人家借宿,仲由孤身一人出去,两刻钟后才回来。东西都是备好的,仲由路上只随意买些干粮,从来没有离开这般久过。
仲间见阿爹扛着一个大袋子回来,问道:“阿爹,你在扛什么?”他自懂事起从未见过仲由扛东西,这样扛着大袋子像是街上卖力气的苦力,但是阿爹好像做的挺熟练?
将米袋放下,仲由打开袋子,抓一把大米看它渐渐从手中滑落,面露怀念对儿子道:“阿爹与你不同。那时家中土地贫瘠,我年少时便开始跟着阿爹打猎,以此为生。你姑姑刚刚断奶的时候,他们都说米汤最是养人,我阿爹阿娘便走出百里之外,来到此处买米,日夜兼程扛回去。”
小草坐在一旁,轻抚仲间的背说道:“想当初,那米汤我也是吃过的。”
“嗯,米还是我送到你家的。”仲由想起往事不由笑道。
夫妻二人追忆着往事,全然不管有一个赶了几天的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儿子。仲间也不明白,为何每次同阿爹阿娘说话自己总被慢慢排除在外。
第二日天蒙蒙亮,仲间被阿爹的大掌一下子给拍起来,眼泪汪汪看着阿娘,却见阿娘对阿爹道:“天色尚早,露水沾到身上就冷了,多加件衣裳吧。”
仲间:弱小无助又可怜,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清晨的露水确实重,仲由驾车,小草带着仲间坐在车内,他们轻装简行,车中没什么行囊,正因如此,那一袋大米显得尤为突兀。
颠簸间,仲间的瞌睡也被晃没了,这几日他心里憋得慌,索性同阿娘叙起了闲话。
“阿娘,阿爹既然那么思念家中,为何要出来怎么久?”仲间仰着脖子问道。这一路上匆匆忙忙,只昨夜好好休整了一夜,任谁都能感受到仲由的归心似箭。
小草不知想到什么,摇头轻笑道:“因为你爹要当个好官,造福百姓。”
仲间一听这话就嫌弃道:“我从未见过有人像阿爹这般,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上成百上千遍还乐此不疲。”
“你这小小年纪才见过多少人。”小草点着儿子的脑袋瓜子,叹口长气道:“你爹爹天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上山捉兔,下河摸鱼,这些都难不倒他。他这性子根本不适合官场,唯有日日说这句话以勉励自己罢了。”
仲间想到阿爹这些年断过的案子,抓过的恶霸,帮助过的百姓,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道:“阿爹也不容易,以后我就不笑他了。”
小草刚刚觉得欣慰,忽听车外仲由声若洪钟的话语传来,“你说你笑谁?”
仲间噘着嘴不回答,明知故问。
小草暗自扶额,果然父子情深和睦相处什么的都是假象。
不知过了多久,“吁~”仲由停下车,直接跳下来奔进屋内。
“阿爹阿娘,你们……”仲由话还没说完,就见阿爹阿娘一人啃着一只大鸡腿,蹲在院子里刨坑。
獬獬一转身就见儿子来了,笑道:“回来的时候正好,这坛酒埋了整整一年,我和你阿娘正在挖出来呢。”
奚桐推搡他一下,道:“你是不是傻,儿子回来了孙子还会远吗?赶紧去接着。”
“哦,对,你瞧我这脑子。”獬獬拍着自己的脑门道。
两位老人急匆匆跑出门,健步如飞,身体看起来上山打猎都不是问题。奚桐同儿子擦肩而过时还叮嘱道:“记得帮忙把酒挖出来啊。”
仲由:“……”苦笑着摇摇头,挖就挖吧。
傍晚,一家人齐齐整整围在一处坐着,许多年没有这样了,仲由心中很是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