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瞧见这般不平事, 三人慌张跳下石头悄无声息离开, 心中被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拖曳牵挂着, 糊里糊涂走到了上次三虎被欺负扔药的水沟旁。
水沟是为引水灌溉农田人力挖掘而成,里头藏了不知多少脏污之物, 除了水草连个鱼虾都难见。庾黔娄呆呆望着污水,一股气血涌上胸口却又不上不下只卡在那儿让他烦闷难受。
少年意气见不得肮脏龌龊,庾黔娄当即与二牛三虎定下计策,分头行动。
三虎将张福引来, 张福捏惯了软柿子且没长脑子极好糊弄,庾黔娄同二牛埋伏在隐蔽处到了时机干脆利落将他推到水中。庾黔娄站在上方见在污水中拼命扑腾的张福,居然还有闲心以为这张福与污水十分相配。
拔刀一时爽, 拔后火葬场。
小树林中停留片刻,庾黔娄领着小伙伴们头也不回躲到干爹家中,往厨房一坐抱着干草也不嫌脏, 大有打算定居的架势。
可怜张大壮年轻时家里穷到揭不开锅还要照顾身上有疾的父母, 连媳妇都讨不着, 好不容易碰上不嫌弃他的媳妇爹娘相继去了不说媳妇这么多年也没怀上身孕。
直到今年张大壮好心救了个小屁孩捡回个干儿子, 干儿子爹爹那大兄弟还是个妙手神医调理好了媳妇的身体,媳妇终于有身孕了。张大壮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好人有了好报,然而——看着那个死皮赖脸撒泼不肯走的干儿子,张大壮忍不住叹口气, 他真的挺长时间没叹气了。
这个干爹和爹娘不同, 张大壮本就是苦水里泡大的, 一叹气面上就显得愁苦, 好似长久以来被万钧重担压住的无奈都能从脸上显出来。
“干爹。”庾黔娄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也生气了?”
张大壮疑惑道:“生啥气?就是你搁这儿躲着,你爹你娘找不着你该多着急呀。”
庾黔娄:“……我觉着,我娘是故意把我们放出来的。”
人是他推的,主意是他出的,事情是他惹的,麻烦最好能摊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样才能把二牛三虎摘出去。那张福父子俩一丘之貉,这会子肯定都闹腾到家里去了,娘亲让他们出来肯定已经想到了应付那对无赖父子的办法。
思及此处,怀揣着对爹娘的信任,庾黔娄十分心大的问道:“干爹,咱们待会儿吃什么?”
张大壮:“……”自己就是个瞎操心的命。
为了招待干儿子,张大壮特意炕了一锅小鱼,先给干儿子和怀孕的妻子盛好,张大壮才端着只有汤和野菜的碗蹲在门边喝得呼啦作响。
端正坐好的庾黔娄扫一眼碗里满满当当的鱼,又扫一眼蹲在门边的干爹,也跑过去和张大壮肩并肩蹲着。
张大壮扭头道:“快回去坐好,你这种小少爷别被俺这泥腿子带坏了。”
庾黔娄十分光棍道:“我爹去当什么读书老爷我才能算是少爷,可他不是回来当郎中了嘛。”指指身上的粗布衣裳,摊开因为爬山找草药变糙了的双手,“哪家少爷混成我这样的?那可真是可怜。”
张大壮还是犹豫,说道:“……反正这样吃饭不好。”
庾黔娄:“我不管,这样吃饭舒坦。”
劝不动干儿子的张大壮深知自己嘴皮子太不利索,索性埋头吃饭,瞅着碗里突然出现的鱼,张大壮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父子亲情,感动不已,说道:“不用给俺,俺不爱吃鱼,你自己吃吧。”
庾黔娄道:“我不会吃鱼。”
张大壮:“?”
庾黔娄真诚道:“我不会吐鱼刺。”
张大壮:“……”刚刚还说自己不是少爷来着,吃不上饭的半大小子连鱼刺都能吞下去。
托家中饭菜口味越来越特殊的福,庾黔娄吃什么都能吃得喷香,因为油盐不够略带苦味的野菜硬是被他吃出了山珍佳肴的感觉。
张大壮放下心来,这孩子是真喜欢吃野菜。
尚未显怀,不宜乱动的张大壮媳妇瞧着蹲在门边的两道身影,露出朴实的笑意,不自觉轻抚小腹,憧憬着家里马上就会热闹起来。
那边其乐融融,奚桐和獬獬这里震耳欲聋。
张福跟快咽气了一样半躺在他爹怀里,张福父亲在门边坐着哭喊,四周邻里稀稀拉拉围了一圈看热闹,时不时指指点点。张福母亲还是自带隐形效果,低着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我的儿啊,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啦!”
“儿啊,张家的独苗啊,你要是挺不过去老张家的根就要断了。”
“儿子啊……”
声声句句堪比衙门前敲鼓诉冤的苦主,让每日节俭度日的奚桐和獬獬产生了自己是仗势欺人的豪门贵族的幻觉。
“教授,咱们出去吗?天怪热的。”獬獬问道。
“今儿个天很热吗?”奚桐喝着凉茶反问道。
獬獬:“可不是嘛,现在大中午的。”
奚桐:“哦。那再等两盏茶的功夫,晒晒他们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