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陡峭, 这两日的风刮得尤其冷, 若说寒冬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如今的风刮在脸上像田间的野草, 落到身上没口子,但是不舒坦。
气温下降,害怕受凉生病,村里人将厚衣裳又裹上, 孩子们更是穿的严实。洗干净放好的衣裳再拿出来, 人人身上都肿了一圈。
同样肿一圈的蔡顺穿着一身红,头上还带着个小红帽,帽子底下是个光溜溜的小脑袋。大人总是喜欢看孩子穿红戴绿, 瞧着喜庆。
奚桐坚持认为头发就像菜地里的韭菜,越割长得越旺,故而蔡顺的头发被剃了一茬又一茬, 只好戴帽子御寒。
帽子有些大, 总是往前歪,蔡顺一不留神就被遮住双眼, 怪麻烦的。
“娘, 我什么时候才能留头发啊?我不想当光头了, 他们都笑话我。”蔡顺又一次扶正帽子疑问道。小伙伴们的头上都是毛茸茸的, 只有他的头上是光溜溜的。
奚桐道:“等你会自己洗头的时候再说吧。”村里的小孩都是放养, 洗澡洗头都是下河游一圈完事, 女孩们家里还比较讲究, 男孩子养起来不管不顾, 冬天三个月都不用洗一回澡。蔡顺还小,奚桐不让他下水,给小孩洗头挺麻烦的。
蔡顺道:“我会自己洗澡,也能给自己洗头的。”
奚桐想了想,头发长起来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现在蔡顺洗头也就是洗脸的时候顺带往头上抹一圈的事儿,答应道:“那好吧。留头发就留头发,依你。”
蔡顺立时喜笑颜开,站在原地拍着手乱蹦。
村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二十多年前出门讨饭吃的韩老头带着儿子媳妇回乡,虽然有的村人与他多年未见,有的村人与他素不相识,但既然如今成了邻里,自然而然熟络了起来。
柳树下,成婆婆感叹道:“当年离开时这韩山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他儿子都长成毛头小子了才回来。一去二十多年,就从没想过回来看看。”
其实那些年来离开的人不少,年轻力壮无牵无挂的人都出去找生路,但是回来的少。有些是被生活牵绊住了脚步,有些是没这份回乡的心,有些……则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奚桐自然能看出成婆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说道:“年轻时走得再远再久,该回来总是会回来的。”倦鸟还巢,落叶归根。
成婆婆道:“那小石头看着不错,挺好的孩子。”在成婆婆眼里,只要不是偷鸡摸狗作奸犯科品行不端的,都是好孩子。
老人家好像都是这样,心里欢喜嘴上也要数落几句,见到孩子便觉得亲切可人。
韩老头领着儿子媳妇翻修家里的房子,时间太长,本就破败的小屋早已不能住了,一家人干脆在原地推倒重建。韩老头一家只能暂时在村人家借住,有左邻右里帮忙,房子盖起的速度很快,韩老头办了几桌饭席宴请帮过忙的村人。
韩老头韩山的儿子叫石头,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在蔡顺看来是一个很稳重靠谱的大哥哥。石头看顾这些容易闹腾的小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两口。
大人的饭桌上总会聊到孩子,蔡顺被打扮得像个白胖熟透的柿子,自然成了长辈们的话题中心。
别人都夸蔡顺长得好,以后肯定俊,人又乖,以后肯定有出息会孝顺人。
奚桐眼睛笑到只剩一条缝,毫不矜持表示大家说的对,人民群众的意见一定是正确的。
獬獬:“……”真是没法看。
韩山是真的很喜欢蔡顺,当年家里遭了灾,快要活不下去了,他咬咬牙跑到外面漂泊,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后来做了些小生意,跟着人走南闯北运货才攒下些钱娶妻生子。
在外活的像根野草,被风吹,被雨打,受尽风霜,韩山比实际年纪老了许多,明明四十来岁的年纪,头上夹杂着白发,一副小老头子的模样。
儿子石头小时候他一直在外忙生计,没怎么管教过,只听媳妇埋怨儿子太猴,不好管,待到他换了安稳些的行业,石头也已经长大懂事了,从不在他面前胡闹。
小孩子,闹着闹着就长大了。别人家的熊孩子开窍懂事了,家里人都只有高兴欣慰的份儿,韩山心中有一丝小遗憾,孩子还没怎么对他熊过呢。
心中纠结,韩山一边为儿子的明事理开心,一边又很想再瞧瞧儿子小时候的猴样。
看院中蹦蹦跳跳的蔡顺,韩山就好像看见了当年那没个闲工夫的儿子。
这几年蔡顺都跟在成有儿身后,成日没什么好玩的,他们之间的游戏也是挑豆子洗豆子之类的家务活。有时候看着对方也会傻笑,孩童的友情总是简单而又快乐。
对于小小的蔡顺来说,与成有儿有说有笑,父母管的松些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建房子对蔡顺二人而言很稀奇,只盖好两间主屋,院子厨房什么都是半成品,韩山准备带着家人慢慢拾掇。老在别人家借住不是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