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抬手，将墨镜摘了下来，程杉这才得以窥见她的模样。她暗自心惊，方晨的样子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可能已经成瘾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程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好久才挤出一点声音：“你也……”

“不是我也。”方晨嘴角抬起一丝笑，她指了指自己，“是我带着熊猫儿抽起来的。”

她叫熊猫的时候，不自主地带一点亲昵的口吻。

程杉愕然：“可我听说，熊猫是因为被……”

被那个流浪汉欺负了，才会意志消

沉，抽上**。

“这个世界上的听说太多了。”方晨冷笑，“有几件事是真的？事情就算是真的，又有多少人会追究背后藏着什么隐情？”

程杉不语。

方晨慢声道：“程杉，你既然要从头开始，那我就跟你从头开始。”

……

方晨说得很仔细，一直追溯到她刚来意大利，失意、彷徨、怀才不遇。结交了很多朋友，大多数对她有所图谋。她看得分明，可也享受别人的追捧，享受烟草燃起那一刻不属于人世的快乐。

直到遇上熊猫。

方晨说她的好，说了很久。那是个对她掏心掏肺的姑娘，所以到了最后，熊猫自己成了没心没肺的那个。

是方晨，把熊猫带上了那条不归路。因为熊猫发现了方晨除了吸食**，还在参与贩卖**。把她也拉下水，似乎是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

“刚开始她吸得不多。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方晨说，“后来学会了化妆遮挡，才变得没顾忌起来。”

程杉记起熊猫那张煞白的脸，和浓黑的眼眶。

“她跟艾伦那事，也是在抽大了之后发生的。”方晨的嗓音发干，低声说，“艾伦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四处骚扰市民的流浪汉。也不只是艾伦，还有其他两个。”

程杉的心被一只冰手紧紧握着，她咬牙，说：“你就看着她？看着她这么……堕落下去？！”

“熊猫儿跟我说的时候，我是很不高兴。三个贱男人，我当时就想，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方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没有起伏，有一种冷漠的残酷，她说，“我跟熊猫儿提了分手，她那时候往后退，不是没机会回到正常世界里的。”

说到这里，方晨的目光刀子一样地插了过来，她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怒视着程杉，说：“谈美晴找上我，问我能不能办到她想让我办的事。能啊，太能了！程杉你不知道办成这件事我会有多痛快！我告诉你，就算不是她，我也老早就看你很不爽。你拼过什么？牺牲过什么？因为傍上一个富二代，就拥有了这个圈子里最好的资源？凭什么！”

“可我一接近你，就知道不对劲。”近乎于愤怒了，方晨说，“为什么是你？你居然和熊猫儿认识！联合摄影那次，熊猫儿来探你的班，给全组带了午饭。程杉，她看见我了。我当时就想到了最好的办法。可能对你有一点残忍，但这个计划简直是一箭双雕。”

程杉深深吸气，猜到了：“你又去找了熊猫。让她再次染毒。熊猫不愿意告诉我实情，所以只说，她是被坏人欺负了，才会深陷于此。”

方晨轻哼：“她当然要顾全在你跟前的形象，这么说，你还能心疼她，常常去陪她。再说了，她反正和艾伦搞过，当然能说得有鼻子有眼。”

程杉的脑子微微发炸，很想快一点结束对话，这里，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我知道你脑子不太好，常常精神恍惚。所以我跟熊猫说，她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找人办你。熊猫当然不忍心。”方晨说，“后来，我就让她带着你一起抽，还故意让你在最嗨的时候，给叶臻打电话，那会啊，什么丑态都能露出来。”

程杉心头发疼，低声道：“这些谈美晴都知道？”

方晨耸肩，有点瞧不上谈美晴似的：“她啊，哪有我们缺德，还特地交代我不用做得太过。能让你们分开就行。程杉，你可真是走运。”

程杉的指尖扣着座椅，微微发着抖。

“可谁能想到，做到这份上了，你们硬是没分。”方晨似乎很不能理解，目光玩味地看着程杉，点评，“两个都是疯子。”

明白了，所以

才有了最后那一出，加码的戏。

“我早就想好了那天的计划，该布置的，提前就布置好了。”方晨眼中微微亮起精光，“录像是谈美晴提供的。我负责发给你。我知道你看完录像会发疯的，你发了疯，最后肯定要去找熊猫儿。所以……我就提前去了熊猫儿那里等你。”

方晨似乎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崩溃，抽的剂量也比平时更大，很快就不省人事了。熊猫儿有点怕，一直求我别对你下手。可我没想对你下手，程杉我对你多仁慈啊，你知不知道你躺在那种地方，但凡我松松口，就能坐实这场轮奸。”

程杉心头发紧，抖着唇说：“你不会的。因为你的目标，是那三个男人。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留在原处。”

方晨轻轻挑眉：“电话是我找人打的。为了让你看着像个受害者，也在你身上动了不少手脚。 并且，我还充当了那个目击证人，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本来还有点担心，怕医生拆穿你的伤势。但你知道吗？老天都帮我。叶臻根本不愿意看你，不愿意去找医生问你的伤势——所以啊，男人都是介意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了。

你是没看到他那个样子，整个人狂躁得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我只是跟他说了一句，那伙人经常在酒吧街后巷聚众酗酒、吸毒，他就跟那几个兄弟冲出去了。

医生最后来找了我，因为当场只有我一个脑子清楚的中国人。他完全相信我是你的朋友。

我跟谈美晴说，事情圆满结束了，让她找人来收拾尾声。谈美晴很高兴，说她会给我提供一些资源，并且保证，以后意大利这个圈子里，再也不会有能膈应我的人了。”

说到这里，方晨微微直起身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当然，这还不够。那天，我就一直等着收网，网我要的那些鱼呢。他们三个，糟蹋的姑娘太多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那几个人渣被判罚成什么样都不冤枉。我做这些，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是可怜叶臻，在医院里躺了那么些日子，错过了那么多好戏。不过是谈美晴起了作恶的心，最后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也算是老天开眼。”

程杉听到这里，终于打破了方才的沉默，低声说：“那你起的这些心思，报应在谁身上了？”

方晨突然一顿。

程杉的声音飘忽，轻得几乎听不分明：“熊猫是为了你去自首的。是她拿走了你所有的毒品，带着去警局自首的，对吧。”

方晨一拍桌子，惊动了其他的客人，她又压低声音，恨恨道：“程杉，是因为你！如果你们没搅和到一起去，熊猫不会被牵扯进来。”

程杉双目发红，望着方晨：“自始至终，利用她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方晨想冷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不出声音。

她想到那个时候，熊猫儿对她说，你帮我惩罚了他们三个，我很感激你。但你伤害了我最喜欢的朋友，我也无法原谅你，更无法原谅我自己。

她还说，我希望事情都能到此为止，也希望如果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能做你该做的，说你该说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的妆都洗得干干净净，素着一张消瘦憔悴的小脸，看向她的眼神也全然都是陌生了。

熊猫儿被带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怪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地狱里，我想先赎罪，也想先解脱。”

那时候方晨还觉得这丫头脑子有病，是她被关进去，又不是自己。

可这几年，她游魂一样在人间荡着，才终于明白过来熊猫儿的意思。

是，只有她还在

地狱里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