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佛院的花园里，素续缘盘着腿抱着书，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哼着歌，小模样好不惬意。

鹤轻尘和大圆觉并排站在回廊上，一者站如松柏，一者没个正形。

大圆觉道：“姑娘哎，你都不会笑的吗？成天板着脸，像全世界都欠你十万八万一样。可都这样了，为啥我家那宝贝徒弟还这么黏着你？！”

虽然在他面前他家宝贝徒弟也很乖巧啦，可徒弟都不会扑到他身上来撒娇的。难道他大圆觉看起来会比鹤轻尘这面瘫脸还凶吗？！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鹤轻尘又将目光转回了素续缘身上。

嗯，还是小娃儿看着养眼。

“哇！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圆觉炸毛。

贴心的不想伤了老人家自尊，鹤轻尘道：“你着相了。”

大圆觉作伤心状：“你果然在说我丑。”

大圆觉吹胡子瞪眼，鹤轻尘愣是没有接茬，隔了半晌却突然对着大圆觉道了声谢。

“多谢。”

他谢大圆觉替他背了诛杀邪灵的黑锅。

鹤轻尘谢的认真，大圆觉反倒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免客气啦。”

是那些邪灵自己要误会的，他也没有刻意替鹤轻尘掩饰什么，顶多是邪灵找麻烦说要给其他邪灵报仇的时候他没承认也没反驳。

犹豫了一瞬，鹤轻尘问道：“苟生与就义，如何选？”

“哇咧，这个问题有玄机哦。”

“嗯。”

大圆觉正经了神色：“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违。”

“天命不可改吗？”

“不是不可改，而是改命的代价付不起。”

“……”

“修心修行，麦想这么多啦。”

“……”

“还不说话？之前听你打机锋还以为你看很透叻。”

“天道不公。”

“怨气这么重，有故事哦？”

“不记得了。”

“……”无语片刻，大圆觉挠挠头：“你这样让人怎么放心把徒弟托给你看顾。”

“他有自己的路。”

“哎，尽量陪他吧，这孩子很可怜。”

小小年纪就要去承担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承担的责任与痛苦。

可哪怕再心疼，大圆觉也没有阻止慈航渡对素续缘施展诞登挫骨，让他早日成长。他能做的只是不主动去教他功夫，奈何还是那句话——天命不可违。

阴合之时快到了，邪灵一旦脱出灭境，素续缘便要开始准备担起属于他的那份责任。

诛邪任务当前，容不得半分心软。

为了灭境众生，任何人都必须做出牺牲。

“嗯。”隔了良久，久到大圆觉都以为他准备直接沉默以对的时候，鹤轻尘答应了。

他会陪着素续缘，到不得不离开为止。

阴合之刻，业途灵欲以掩天弓和过境箭射破护生罩。为一阻邪灵，灭轮众儒士于还本道口与邪灵发生激烈交战。奈何战力悬殊，儒道死伤惨重。

最终，业途灵和十三邪灵还是凭借过境箭威能，一脱狭道天关，进入苦境大地。

慈航渡与辅天施展留影九动，一阻邪灵再回灭境。

天时，将至了。

“哇，师尊，大姐姐，地龙翻身啦！书上讲要到空旷的地方，你们快过来呀！”花园里，误将过境箭带来的地动当作地震的素续缘，对着回廊上站着的两个人开口大叫。

大圆觉与鹤轻尘对视一眼，一者飞快走到素续缘身边将人扶好，一者化光如流星，直奔狭道天关。

“大姐姐，师尊他是去找阿公了吗？续缘也想去。”见鹤轻尘只是搂着他不说话，素续缘解释道：“书上讲，地龙翻身有好多人会受伤，续缘想去帮阿公救人啦。”

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鹤轻尘摇了摇头：“你还小。”

小孩子可以不用这么懂事，天塌下来也该是大人来顶。

“可是……续缘也想尽一份力嘛。”

“……”

“大姐姐不用担心啦。”素续缘抬起手想要学着鹤轻尘的动作摸摸他的头，奈何个子不够高，怎么踮起脚都只能够到人的肩。

鹤轻尘配合的蹲下/身去。

一边轻轻摸着他的脑袋，素续缘一边老气横秋地道：“书里的功夫我都有学，现在我可厉害了。”

“我想为灭境尽一份力，把邪灵通通消灭，这样阿公和师父就不会那么累，大姐姐也不会被欺负啦。”

“续缘想快点长大啦。”

“嗯，续缘会做到的。”将他软乎乎的小手握直了掌心，鹤轻尘道。

他不会问快速长大的续缘经脉骨骼会不会痛。他知道，素续缘很勇敢。

勇敢到，让他都能感觉到惭愧。

作为化体，他向来都极有自知之明。本体说要救人，他就去救人；本体说要捕食，他就去捕食；本体说要扮女人，他就扮女人。

在遇到素续缘以前，他是一个极其合格的执行者。

可在遇到素续缘之后，他发现自己多出了很多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陌生情绪，生出了许多他从未想过的陌生疑问，还有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恍惚怔忪。

为什么善者不得善终，恶者不得恶报？

为什么有些人躺着就能做皇帝，有些人奔忙劳碌到头却仍是一无所有？

什么是命？为什么要顺天应命，而不能违逆天命？

忽然，天际一声轰隆巨响，大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檐下躲雨的时候，本体的声音在脑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