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后,永远都是这样温柔的体贴着他。不曾回首看来人,便知道是她来了。
“皇后,可觉得朕心太狠?”
“安西国自开国以来,那位置上从来只有一人,臣妾不觉皇上有什么错。”
“可朕……觉得自己错了。”他的声音那么无力,才二十三岁的面容仿佛累了好久,满是疲惫:“他可曾有话留下?”
张皇后一惊,对上陆颢阳的双眼,心里本想藏起来的话脱口而出:“他说……”
“当年月洒奉城灯连天,他还记得几分?此生所做之事我没有后悔的,但仅一件他知或不知也不重要了,只求他放过小绮儿。”
陆颢阳心里猛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好多好多,都有着那个人的影子:“灯连天……月洒奉城灯连天,人满街巷……”,他转头看着那檐下的灯,细细念起:“携君同游繁华景……此生薄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喃喃只道:“此生薄愿……薄愿……”
“启禀皇上,荣文国大皇子求见,已在偏殿候着了。”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拉回了陆颢阳的思绪。徐公公便站在门口,并未入内。殿内并不像往常那样很快有宣召,徐公公腹诽这邻国皇子来的真是不是时候。
陆颢阳眉头一皱,满心的痛苦生出烦躁来,正欲拒绝时,外头跌跌撞撞又闯进来一个小太监。
“启,启禀皇,皇上,上兮宫走水了!”
陆颢阳只觉自己呼吸一窒,紧张道:“颢言呢!”
这名讳小太监自然不知是谁,张皇后心中虽喜,但也一副急切模样在旁又问道:“帝上呢?”
“帝上,帝上还在屋子里。”小太监伏在地上,害怕的浑身都在颤抖:“晚间奴才给帝上送晚膳时,帝上忽然吐了好多血,说自己心口疼,却不让传太医,又说是老毛病,然后,然后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了,不多久,就就……走水了!”
那药陆颢阳是知道的,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毒发的时刻了。本克制着自己绝不去见他,可所有的冷漠与坚持却在此刻崩塌。
是自己错了,一定是自己错了!他定是恨自己的了!
“皇上,那荣文国……”
徐公公话尚未说完,陆颢阳已经急急走远了,他默默的叹了口气,叫小太监告诉偏殿的荣文国大皇子:“你便说今日皇上事务繁忙,烦请大皇子回去便是了,何时觐见,听宣吧!”嘱咐完,才跟着陆颢阳的背影,往上兮宫去了。
陆颢阳几乎不顾威仪的跑往上兮宫,等他赶到时,除了已经被大火吞没的上兮宫殿,便只有慌乱扑火的宫人。大火前,一道藕色的身影却站的笔直。
程岫绮望着眼前的大火,她没有流一滴泪,只是心里越加觉得这皇宫的凉薄起来。察觉陆颢阳来了,转过头来,竟毫不遮掩眸中愤恨的看着他。
“哥哥死了,这天下终于是你的了!”
程岫绮看着来人,悲伤一下涌上来,眼中不觉盈上了泪水,语气却变得刻薄嘲讽,看着陆颢阳的目光夹杂着不解和心痛,更多的却是恨意。曾经多好的三个人,那样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一起长大的三个人!如今怎么了呢?若是哥哥死了,留她一人活在这深宫又有何意思!
忽的,她感觉到身子一冷,仿佛能感受到生气流失,程岫绮站得笔直的身子弯了些许,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她的嘴角却忽然笑了。
“人心可笑,人心可耻!陆颢阳,你对不起哥哥待你的一心情谊!”
“丽妃!如此行径成何体统!”张皇后赶到时听到的便是这番话,她自是清楚其中之意的人,便怒声喝道。
程岫绮也不管在场有多少人,只是沧沧凉凉的自说自话着。陆颢阳看她越加神志不清,迷惘糊涂起来的样子,想要过去扶一把。
“绮儿——”
“你,你不要过来!”程岫绮像被刺激到一样立即阻止陆颢阳靠近,她抬眼看了眼昔日的义兄,眼中的那个颢阳哥还是那样温润谦和,玉树临风,如今黄袍加身更显傲然贵气。他身后不远就站着他那贤惠的皇后,如此般配!
脑中恍然晃过陆颢阳与哥哥灯节携手长街的景象,慢慢从美好变得讽刺,明明她都可以放下的,为何哥哥却终究放不下。程岫绮的眷念忽然变成了不屑一顾,她侧过脸不去看陆颢阳和张皇后,缓缓才冷语道:“令我恶心!”
“……”陆颢阳一怔,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卡在喉中。
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