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市中说出生魂,叫边上老鬼听见了,定然会蜂拥而上群起而攻之活啃了那生魂,是而燕绶做了个“嘘”的手势,冲那方向微微挑了挑下颏尖儿,引凌恒向摊子看去,又扯过后者手掌,在上面挠痒似的快速写了“生魂”二字。
随着燕绶的书写,凌恒长眉渐渐皱起。
他分明与“严佩”从未见过,却从未把后者当成一凡人魂魄,更一直有意无意的忍让着,现下则好像心中自有默契般熟门熟路,几乎立时便理解了后者的意思,抬眸遥遥向燕绶示意的方向看去。
燕绶倒没觉得哪里不对,会提醒凌恒有生魂在鬼市闲逛也绝非因为他善心大发准备拯救迷途的羔羊,单单因为自己心情尚未恢复,跟着凌恒走来走去走的烦了,便恨不得给后者找点麻烦事做,最好让后者跟着心情不好一回,他才能开心起来。
凌恒哪知道身边这货心里的居心不良图谋不轨,还以为燕绶担忧那误入鬼市的生魂才提醒他,颇为赞许的在燕绶肩头拍了拍,往后者体内注入一道丰沛灵力,算是奖励。
被灵力冲的魂魄为之一抖的燕绶:“……”
凌恒并未直接过去引导生魂离开,反而略微沉吟,刻意破天荒地收敛了全身剑气后,方向那生魂靠近。
活人离体的魂魄太过脆弱,稍有不慎就会重伤进而四散,人自然跟着就死了,是而必须小心再小心才好。
目睹全程更理解其中弯弯绕绕的燕绶:“……”
凌恒这家伙果然还是适合修佛。
这厢一仙一鬼缓缓向摊子前移动,那厢的白衣生魂对此全无所知。
他正侧首与同伴说着什么,被后者逗的抿唇而笑,两“人”之间气氛温暖一团和气,与作为摊主吐着舌头两眼倒吊一脸“爱买不买不买滚”,更不招呼客人的老鬼形成鲜明对比。
而同样一身白衣,穿在这生魂的身上与穿在凌恒的身上,给人的感觉也截然不同。
最起码在燕绶看来,如果说凌恒是天边孤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奇葩(……),那这生魂就是从里到外都软的一塌糊涂的馒头,刚刚弹好的棉花,冷淡的白都被他个人气质感染,化作了温文尔雅谦谦如玉。
尤其在这生魂笑起来的时候,色如春山,眉梢眼角都带着心平气和的柔,真真一派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偏偏浊世佳公子。
——与天然制冷机的凌恒相比,正正好两个极端。
燕绶跟着凌恒离的近了,而那两“人”又并未刻意降低音量,渐渐以他作为行尸的耳朵,都能够将两者对话收入。
“别闹了,昨日不是你说簪子断了么,怎的倒了集市上又不买?”
温和润泽的语气,其中浓浓的关心聋子都能听出来。
“这小破镇子的集市能有什么好东西,要买就去隔壁青羊城买!”
生魂的同伴嗓音听起来飞扬跋扈多了,也霸道多了。
“青羊城大市一月方有一次,尚有十多天才开,不如先买一根看的入眼的凑合着,总不能天天披头散发吧?”
生魂好声劝道。
“披头散发怎么了?我就算劈头散发也好看,看谁敢说一句不是???”
那黑衣同伴不依不饶:“我才不管还有多少天,说不买就不买,买了我也不带。当然道长你非要浪费钱我不管,大不了等回去就把发簪随便插哪个小丫头片子头上去,看她们会不会照镜子的时候把自己丑哭!”
道长?
燕绶离摊子就差十几步路了,看那朦胧的生魂更加清楚。
他眸光细致入微的把生魂上下描绘一番,发现虽不明显,但生魂发饰玉冠,还有衣物纹落,都确实是人间道士会用的模样。
今天怎的竟不停和道士扯上关系……
燕绶又离摊子近了几步。
那生魂闻言终于没了法子,无可奈何道:“好好好,不买就不买,你不喜欢的话,我给我自己买总行吧?”
话落他抬手拂上自己发冠,不由分说把原本一丝不苟半豪乱发都无的发髻拆解开来,任由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丝丝缕缕扫落肩头。
黑衣同伴因着生魂此举怔在原地:“道长你……”
“给。”
生魂鬓发散乱,但并不令人觉得衣冠不整难以入目,反而唇尖点朱墨发如瀑,无端又柔软几分。
他将那不知佩戴了多少年,使得木制包浆润泽的檀木发簪放进同伴掌心,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平日要正衣冠敛肃容,何况这几日你不是还要与人谈生意吗?可不能散着头发去,是大不敬。先用我的罢,等青羊城大市开了,再去买新的。”
话落他也不挑拣,随手从摊子上拿了一根“簪子”对摊主老鬼道:“请问这根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