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爱怜又伤感地笑：“说了什么？”</p>

陶挚道：“他说，爹没在身边，不要骑马，等爹回来陪你骑好不好？我说好。他说：季布一诺——”</p>

“郭伋待期，尾生抱柱，”皇帝接道：“羊左之交，二子乘舟，伍员奔吴。言而有信，舍生取义，与子同袍，山河共享。”</p>

陶挚惊呆了，看着皇帝再不能言。</p>

皇帝摇手：“你接着讲。”</p>

陶挚说：“他说，季布一诺，郭伋待期，尾生抱柱——我截断他，说我都知道了，我答应爹爹的事一定做到。”</p>

可是那天我没有做到。我在那小马边转来转去，偏巧有个人来拜会我娘，他说，小少爷太小，还不会骑马吧？</p>

我说我会。</p>

他就逗我说不信。</p>

我说你抱我上去我就能骑。</p>

他抱我上了马，我自己学着父亲的样子吆喝马走，马被我一踢，便一纵，我被从马上摔下来。还好被那个人抱住，我娘赶来，我抱着我娘大哭，忽然有人来报信，我娘都不顾我哭了，将我交给安娘就出去了。</p>

我知道发生了大事，但不知道是什么事，那天没有人理会我，晚间父亲也没有回来，我想一定是因为我违背了承诺的缘故。父亲生我的气了，我要去给他认错，打我也行，可安娘只是摇头，让我先睡觉。</p>

第二天，听仆人说，我父亲被抓走了，入了大狱。</p>

再过些天，我和安娘被我母亲送到皇宫教坊，我母亲说要我在那里躲藏，不许出去，不许高声说话，不许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她要我一定做到。</p>

我答应了她。我也做到了。</p>

从此我答应了的事都一定做到，因为只一次没做到，我就失去了父亲。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父亲。等到长大了，我书读多了，在他们的话里行间，我猜到，我父亲——不会来了。可是他说过要考察我功课，那些文章我都会背了，我多背了很多文章，背得快又好，父亲若知道了，会不会高兴？他高兴了，也许有一天就会回来了。</p>

皇帝颤抖地抚住陶挚的手，泪在眼中流出。</p>

陶挚泪水迷蒙中看着皇帝：“您的眼睛与他太像了。小时候，他最先给我讲的六个故事就是季布一诺，郭伋待期，尾生抱柱，羊左之交，二子乘舟，伍员奔吴。他给我写的习字帖就是这几句和方才您念的。”</p>

皇帝侧身揩去泪，道：“那字帖你带来了吗？”</p>

“没有了，凡他写的字都被我母亲烧掉了。”</p>

“他还给你留下别的物什了吗？”</p>

“他做的泥人木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