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揉着太阳穴,心里连叹了十几口气,非常认同地表示原主确实不是个东西。
他无力地问道,“嘉宁公主也要去的吧?”
那个……能不能让她别去添乱了啊……
秦羽道:“你忘了吗,是你亲口答应她的,嘉宁公主此次可以不戴幕篱,着猎装,女扮男装,以你麾下将领的身份参加狩猎。”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操作?
然后萧暥想起来了。《庄武史录》上有写,秋狩时,皇家和诸侯大臣的女眷都会出席,用幕篱遮盖脸容,这是惯例,所以嘉宁公主想要参加狩猎,就要女扮男装。
而且据说这秋狩,放在盛世的时候,还是贵族少女们挑选如意郎君的地方。
史书记载,魏瑄就是在这次秋狩,由北狄王子遇刺引起的混乱里,救了葭萌大族柳氏的千金柳文珺,从而取得柳小姐的芳心和柳氏的支持。后来这位柳小姐成为柳皇后,柳家在魏瑄上位夺权的斗争中更是功不可没。只可惜庄武帝生性薄凉,喜新厌旧,柳皇后二十多岁就被打入冷宫,又被人栽赃,说她心怀怨愤诅咒皇帝,最后一丈白绫赐死。柳家也受到牵连,杀的杀,充军的充军,葭萌第一大族不复存在。
相比他这个头号反派,柳家兢兢业业扶植武帝上位,到最后也落得个人死族灭,真是可叹可悲,薄凉不过帝王心啊。
萧暥感叹了一声,心思信马由缰地绕了一圈,发现秦羽还在等他回话,便道,“既然他们要来,那就签下生死状,猎场上刀剑无情,出了什么事,可别赖我们。”
秦羽紧张起来,“彦昭,你在防什么?”
嗯,你要防的就是我,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要跑路了,这样就没人去谋杀阿迦罗了。但话虽然如此说,历史这东西就像一条河流,你这头把水堵住了,它就会另外寻觅一个口子流出来,左右让你措手不及。
倘若那倒霉世子骑马摔断个脖子也赖上他们怎么办?所以,既然要来,就先给签下生死状。
“没什么,谨慎一点罢了。”萧暥道。
走之前,还是给他的便宜大哥先买一道保险,也不枉认识一场。
秦羽走后,萧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跑跑跑,赶紧跑,再拖一拖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他可应付不来。
他面前是一张九州的地图,说是九州,其实现在只剩下七州之地,沧州早在景康年间就沦陷了,落在北狄手中。西南的巴州也是长期被南番占据。
对于大雍帝国来说,这是一张山河破碎,蛮夷盘踞,诸侯割据的地图。
秦羽和他占据的是大梁城为中心的关内一带,属于雍州。也是大雍帝国的核心位置。
往北走是青州和幽州,那是北宫达的地盘。北宫达狼子野心,又是他的劲敌,当然不能去。历史上原主在五年后,还会和他决一死战。
往南是豫州和襄州。所谓的四战之地。那豫州牧和北宫氏是亲家关系,自然去不得。襄州就不用说了,襄州刺史朱优首鼠两端,在四方强大的诸侯威压下摇摆不定,刚刚被秦羽教训过。
他的目光移向江南,叹了口气,他是很想去江南的啊,杏花烟雨温柔乡,想想就很美。
只可惜现在占据江南的那一位可是萧暥的死对头。江州牧魏西陵是皇室宗亲,这个人刚毅果断,嫉恶如仇,打仗更是有战神之称,曾经有率领五十个死士,冲杀数千人的战阵如入无人之境,打得对方大败而逃的彪悍战绩。
但这个魏西陵早年就和萧暥就有过节,彼此间深有嫌隙。后来萧暥成了权臣奸雄,魏西陵更是视他为仇寇,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果到了他的界上,怕是二话不说抓起来就砍了。
萧暥揉了揉太阳穴,他算是明白了,九州之内都不用考虑了,而且,若将来桓帝咯嘣了,死前又没有留下儿子,即位的很有可能还是庄武帝。庄武帝雄才大略一统天下,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他躲哪里都会被揪出来啊!看看现在小魏瑄把他当箭靶的深仇大恨——等等,萧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前期怎么得罪那孩子了?他要虐的都是虐他哥桓帝吧?这会儿庄武帝就是小屁孩,根本入不了原主的眼吧?
所以说,家庭教育很重要,肯定是桓帝一遍遍在那孩子面前刷自己的仇恨值。
萧暥扶额。
但不管怎么说,按照庄武帝记仇的个性,将来就算不千刀万剐,至少一两刀还是要砍的。就看砍在哪里了,砍脖子上一了百了,砍手脚就残废了,至少命还在,可是如果这刀挨在什么不可描述的位置,他感到心下一凉,他可万万不想入宫啊!
萧暥有点抽筋,没事在这儿肖想自己将来怎么被虐,也是够受害妄想症了。
所以要逃得远远远远远远的!
那么九州之外呢?
他手指在羊皮地图上敲打着。
东海不行,那些岛屿都被东夷人霸占了。
漠北草原不行,那是北狄人的地盘啊,只有曹满那种军阀兼土匪头子能和他们打交道,这是原主都头疼的地方,中原人去了那里,就是羊入虎口,不是被卖作奴隶,就是被当牲口宰了
西域不去,环境太恶劣,风沙太大,而且西域各国之间矛盾不断,他这个病娇的壳子没到达目的地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看来只有去南疆了啊……
气候不冷,温热潮湿,山间草药众多,苗疆医术也是一绝,对他这个病娇的身躯很友好。
南疆直到庄武帝后期才纳入帝国版图,也就是说如果桓帝长寿,庄武帝就没机会即位,南疆就一直不会纳入帝国。
而且就算武帝即位,按照魏瑄现在对他的仇恨程度,也不至于将来会追杀他道天涯海角。——毕竟原主弑杀桓帝,以及给青年庄武帝带绿帽子这两个严重的拉仇恨事件还没有发生。
所以就去南疆吧,天高皇帝远,就那里了!
据说苗疆的姑娘人美心灵手巧,安家落户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想着喝喝着茶,泡泡药疗,眼前是笑语盈盈的苗家女子,平日里种种草药养养生,这不是他一直向往的退休生活吗?哈哈哈哈哈!
你们爱怎么勾心斗角,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老子不奉陪了!
出发的那天正好是重阳节,离秋狩还有十多天,不能再拖了。
临走前,萧暥还做了一件事,专门吩咐军中的匠作司制了一张适合少年人用的弓。上次他见到小魏瑄用的弓是军中的制式,对一个孩子的臂力来说有点勉强,难怪他拉不动也射不准。
萧暥觉得这孩子倔强的样子,有点可怜。
做完这些,他身穿一件带着兜帽的灰色斗篷,跳上了出城的马车。
清早熹微的晨光中,这是他第一次放松地打量这座城市。
几日前那场兵变带来的疮痍已渐渐被生活的忙碌抚平。
沿街陆续有商铺已经开门,挑着担子的小贩们也开始在街头巷尾叫卖,扑面而来的世俗的气息让他想到小时候生活的那条老街,空气中有面饼油腻的葱香。他买了几个白花花的米糕当干粮,上面还铺着厚厚的一层桂花糖浆,古代人民用料还够实诚啊!入口更是软糯香甜,真正的无污染绿色食品有木有!
阳光晒在街道上,车声粼粼中,大梁的城廓已在他的视野里逐渐远去。
他意识到他终于不是萧暥了,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