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生仍穿着那袭温雅文气的月白长衫,丝绸质垂感绝佳,却显得清冷。
他坐在房中的拔步床上,雕花红木的隔板精美绝伦。屋外已是日暮了,韩月生不知在此静坐了多久,大半个身子都陷在了阴影里,一只眼睛在夕阳昏黄的光下,又浅又透亮,看不出什么情绪,而隐匿在错落阴影里的另一只眼睛却晦涩不明,像一头蛰伏着等待的野兽,看不真切。
韩月生面无表情,视线投向虚空,却不像在发呆。
暖融融的光从小窗外投射进来,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反把暗处衬得更为幽暗。
良久,韩月生垂下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光温柔地为他鸦色长睫镀上一圈暖晕。
他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君子端方,风姿卓绝。此刻也是如此,只是许因瘦削,竟无端显出脆弱与孤独来。
沈墨在这个场景里大量运用了光影明暗的对比,光斑浮动,微尘毕现。这一场戏安排在韩英主仆二人死后,也是从这一场戏开始,观众才冥冥中感觉到这个看似暖色调的角色或许并没那么简单——沈墨将韩宅里的老仆大人都拍得有一丝阴冷诡谲,小孩等则是美好中带着点违和,韩月生更类似于后者。
许是昨天经历了些波折的缘故,否极泰来,今日拍得很顺畅。辛凉还有几场群像戏,加起来镜头并不长,挺轻松的。没他事时他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副拒绝打扰的姿态。
容肆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的这副姿态。
霎时间,周围人的惊呼喧闹都远去了,飞蛾煽动鳞翅,烛火发出哔剥轻响,按下开关,最后一丝光线隐匿在山后遁去,满月映照在雪崖之巅,启明星坠落,一刹那世界上所有时针都停止了转动,一株花树经历了四季轮回,沧海变桑田。
千年的怨怼在模糊间渐渐显示出答案。
容肆的眼瞳急剧收缩,下意识地屏住了急促的呼吸,全身紧绷好似处于备战状态,血液回流,只听得见心脏在砰、砰、砰地响。
血丝渐渐攀上了眼睛。
容肆的魂魄叫嚣着撕碎那个闲适倚墙的混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硬着无法前进。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直到辛凉似有所感抬眸看来。
仿佛千年前。
初出北海的龙族小殿下拜师于隐世木灵,与世隔绝修行百年,直到一天,小殿下在河边捡到了一个昏迷的半大少年。
少年醒来,冰蓝与金绿的两双眼睛一对上,龙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自此,万劫不复。
容肆指尖冰凉,看着那人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平淡眼神,怒火如野兽出枷,挣扎着焚毁了理智。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容肆一步步走向辛凉,周和看他情绪不对,想拉他一下却只摸到一片衣角。
卧槽又是谁惹了这位爷?!
周和看向辛凉,却发现自己毫无印象。
“谈谈?”容肆问,声线是全力压制后的平稳。
辛凉咽下了到嘴边的“你谁?”,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默认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无人的休息室,容肆随手下了一道禁制。
辛凉见状并没有反对,只是实在没忍住问了句:“你是……?”
冥冥中他感觉到这个答案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他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回答,他嘴巴都有些干涩,紧张地舔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