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医院的开水房在走廊一个半敞开的凹角里,张直树刚用保温杯泡了一杯枸杞茶,不管养不养生,喝些健康的也算心里有个安慰。
张直树平日里看管某位作天作地的路老师,已经被折磨得能写出五十万字的心得体会来,就算有人更难伺候,在他面前都掀不出什么大水花来。
他脸皮极厚地为自己唱起了赞歌,没想到刚一转身,所有兴奋劲一扫而空——真是冤家路窄,李城那混账东西竟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往房里探头探脑,手里不仅提了一箱稀奇古怪的营养液,还抱着一大捧白色玫瑰花。
不用问也知道,这位著名制片人特地来医院探望他的大学同学兼初恋对象了。
张直树恨不得将手里的保温杯捏个稀巴烂,赶紧摆出一派正宫娘娘的气场追了上去,一进门就看着李城这狗东西拉着杨新鲜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哎哟,小鲜你受苦了!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平时这么忙,万世完全离不开你,这下可怎么办啊!”
“李总您别这样,我就是给万世打工领薪水的,请假之后已经有人替我补上位置了,您别担心……”
张直树登时来了火气,每踏一步都像要踩出一个坑来,赶紧横贯到两人中间嚷道:“哎哎,哭可以随便乱哭,手别特么给我乱牵!”
李城拿出纸巾擤出半溜鼻涕,稍显正经了些:“哦,小张也在啊?”
张直树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李总,好像我的岁数比您大一些吧!”
“哦?你看看我都忘了,对对,应该叫张哥嘛!”李城推了推鼻梁上稍显笨重的黑框眼镜,笑得跟个黄鼠狼似的,不怀好意。
杨新鲜觉得莫名尴尬,伸手拽了一下张直树的衣角,张直树却暴躁地甩开了她,没好气地去到路深身边坐下,而路深正无辜地掰开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李城顺势坐下,根本没客气,转头看向路深:“诶?小路也在啊?你可不知道哇,自从《光年》之后,我一直盼着再找你合作一次,都快熬出心病了!”
张直树一把抢过路深手里的橘子,咬牙切齿地吃了起来——呵,心病怎么还没病死你!矫情!
路深眼睁睁看着张直树强盗一般地将自己辛苦剥好的小橘子丢进了血盆大口,气得无话可说,只好扯出一张纸巾擦擦手,对李城笑得极为礼貌:“能再出演李总的戏是我的荣幸。”
张直树瞪了他一眼,似乎在骂他到底胳膊肘是拐哪边的。
路深没兴趣掺和张大经纪人和情敌明争暗斗的戏码,打算动身回家,而张直树见李城那张嘴巴跟上了发条似的,一进门就拖着杨新鲜谈天论地,根本没给他插嘴的机会,偏偏李城在圈里大有分量,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抓起外套随路深一同离去,就当眼不见心不烦。
“直树!”杨新鲜心如急焚地唤了一句,只换回了重重的关门声。
从住院部到停车场有一段林荫掩映的小路,两侧有昏黄的路灯照着,来往人烟稀少,此时唯有两道人影孤零零地拖在地上。
张直树又抽起了一根烟,路深并不赞成这种借烟消愁的方式,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张直树倒是率先开口:“是不是觉得我怂啊?不留在病房里守着,偏偏要躲开。”
路深坦率地回了个“嗯”字。
张直树就没指望路大视帝能安慰他几句,轻笑一声:“这就不懂了吧?要是留下来才显得我心虚呢!我现在想走就走,说明我完全信任对方,一点儿包袱都没有!”
路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反正有没有李城都无所谓,我跟杨新鲜的关系也就这个样子,两个人常年各奔东西,见面时间屈指可数,工作太忙的时候连电话也懒得打,早过了刚结婚腻腻歪歪的那段时间咯!”
张直树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吐出的烟雾映在眼里就像多了一层翳,路深听了这番话也莫名陷入沮丧——常年各奔东西,见面时间屈指可数……
张直树瞥了他一眼:“你别以为不说话别人就猜不到了,就你这俩黑眼圈跟大熊猫似的,肯定没睡好吧?难不成跟人家小凌吵架了?哎,路深,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凡事不能让着人家一点吗?你看看我跟杨新鲜,那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两个人都心气儿高,好不容易见面还要闹得不欢而散,这日子还怎么过?”
路深还有些余火未消:“怎么让?你知不知道他前天因为经纪人被炒的事跑去GT打抱不平,结果人家不理睬他,他也不和我商量,一气之下就和人家解约了!换公司这么大件事能这么随心所欲吗?我讲道理他又不听,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还埋怨我不把他当大人看,简直莫名其妙,你要我怎么让着他?”
“我还以为多大件事儿呢!以小凌在圈里的成长速度,GT根本带不动,换公司是迟早的事!有什么好吵的!而且人家小孩儿抱怨你肯定是有依据的,你就没有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吗?”张直树显然有些嗤之以鼻,毫无公德心地将烟头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