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鲜只当是孩子间的嬉戏打闹,完全没搭理,整肃了会场纪律之后便开始交代各项事宜,屋内只听得见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纸质材料拨动的“沙沙”声。
凌时听得入神,左半边身子却像悬了一枚警铃,但凡旁边的林想有什么风吹草动,凌时立刻就能条件反射地躲开半寸。
林想撒气地跺了跺脚,收到的却是杨新鲜警告性意味的凝视,林想赌气地埋下头去不再搞小动作。手机屏幕悄然亮起,凌时瞥了一眼,林想发来一条消息称:“我就是想跟你道谢!”
凌时:“……”
这道谢的方式还真别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以身相许了呢!
“你正常点,我害怕。”凌时勉为其难地回了一句。
林想坐在原地跟蛇皮似的躁来躁去,实在闲不住,极其认真地编辑了一大堆文字发了过去,可惜凌时已经将手机正面朝下地盖在桌上,什么也看不见。
万世开会倒是秉承着简单粗暴的原则,基本不拖沓,连个尿点都不给人留下,有话就哗啦啦往外倒,没话就拍屁股走人,三下五除二地结束了会议。
万世的艺人几乎没有名不见经传的,都是在街上随便拉几个路人也能混个脸熟的,大家平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散会后便匆匆离去。
林想被经纪人催着赶通告,而凌时依然没有动过他的手机。
该说的话都说了,总会看到的吧……
他心有不甘的眼神在凌时身上停留片刻之后,毅然收了回去,整个人突然释怀,小宇宙熊熊燃烧起来,心境变化得就像以前在升旗仪式下见证红旗冉冉升起,一开始可能哈欠连天,而后不知不觉中,一种潜藏在骨子里的类似本性的东西油然而生,让人瞬间警醒。
感恩归感恩,他还是想赢,不过想赢的对象已经变了。
凌时似乎意识到什么,翻开手机一瞧,嗬,林想竟然给他写了一篇小作文,从上往下大致扫了一眼,中心思想算是看明白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顺便发誓做个见贤思齐的人。
换作往常,凌时早就一笑置之,甚至会变着法子地揶揄他几句,然而——
“……以前确实很看不惯你,说不出具体原因,可能就是单纯地嫉妒,觉得你恃才傲物,还故意在前辈面前装得谦逊有礼,但后来渐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直到昨天晚上,你不仅出手救我还为我说话,倒显得我更像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杨姐骂我的话都是对的,我其实最看不惯的是我自己……”
此刻,过去几年的回忆失控地涌上心头——年轻人总爱争强好胜,和平日子过惯了就爱给自己找一堆假想敌,自讨没趣。仔细一想,他和林想两人平时的交集并不多,除了日常互掐之外,还称得上是惺惺相惜的战友,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俩孩子撒泼斗嘴。
可是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和林想很快就要从学校毕业,各奔前程,以后转山转水的日子多了去了,谁还能天天拿小孩子的把戏当饭吃?
凌时审读至最后一句话,哑然失笑,林想这小子竟然一本正经地说:“过去我一直把路深老师当成奋斗的目标,可现在觉得目标太遥远了,所以现在先定个小目标,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才是未来要成为万世一哥的男人!”
凌时拼命忍住笑意,拽拽地回了句“O几把K”。
你不如还是将路深当目标吧……
凌时几不可闻地在嘴边补了一句,放肆地勾起嘴角,可把自己牛逼坏了。
白茵茵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几乎走在了队伍最末端,杨新鲜忽然叫住她:“明星酒吧在小年夜有个派对,邀请了万世,不过齐董跟我交代了,你可以不去。”
即便会议室只有凌时一个“外人”,这位万世一姐仍然颇为厌弃地翻了个白眼:“杨姐,这种事在微信里知会一句就行了,何必拿出来说?”
凌时不懂内情,茫然地看着二人,杨新鲜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赔笑道:“是我多此一举了,别介意,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去忙吧。”
白茵茵在鼻息里闷哼一声,又将懒洋洋的目光落到凌时身上:“放心吧,小宝贝儿,我现在对你没什么兴趣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这次换成杨新鲜茫然地看着二人。
凌时知道卖笑是无法蒙混过关的,索性没有吭声,白茵茵也不认为自己将他逼得不说话就是打了什么胜仗,转而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此处。
“怎么了?”杨新鲜见凌时有些发怵,可这孩子却一口咬定“没事”。
杨新鲜知道凌时刚从医院出来,不宜过度操劳,于是让小吴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车,亲自陪着凌时回家。凌时一上车就躺在后座闭目养神,太阳穴有些生疼,杨新鲜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关切道:“你的脚伤怎么样了?小吴有转告你医生的话吗?”
正在开车的小吴突然胆寒起来。
“嗯,都说了,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反正我这是老毛病,有时候站久了或者跑动幅度太大就会犯,不过都是一阵一阵的,跟别人那些扭伤骨折还是不一样。”凌时这个老练的语气反倒勾起了杨新鲜的惨痛回忆,她悄悄地将自己的脚往回撤了一步。
凌时扒出手机瞧了一眼,路深依然没什么消息,于是他不抱希望地将晚会节目的链接甩了过去,没想到失踪多日的路深终于活了过来,竟是秒回。
“不好听。”
凌时当即从后座上弹坐起来:“哪里不好听了!这首歌很好听的!”
路深:“你唱得不好听。”
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