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停车场依然飘着熟悉的胶质味道,凌时轻车熟路地乘电梯去到十楼。与以前不同的是,出电梯后他没有左转,而是径直右拐——左边那间套房在三年前就换了租客,是一对回国寻根的华裔夫妇。
凌时利索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关门、脱鞋、将钥匙放在桌上等一系列动作非常流畅,他去卧室打开硕大的衣柜挑出一件衬衫,直接跳过试穿这个环节,抓起钥匙又出门去了。
关门前,他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屋子,客厅那面灰紫色的墙壁上仍然挂着许多影视海报,只是这些年来略有更新,《扶苏》、《光年II》还有《殊途》都有幸入选。
凌时的眼神顿时柔得能化出水来,他没有再过多流连,旋即抽手将门轻轻合上,重新回到车库去。
世纪广场的一栋写字楼里,来往的上班族脚步匆忙,电梯门每次开合都有大群人塞棉花似的涌进涌出。十六楼走廊尽头是一家绘画工作室,挂靠在某知名出版集团旗下,慵懒的气氛与周边格格不入,一推开门就像回到了九十年代,人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心沉气地创作。
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这群天生情感泛滥的艺术家们不是趴在工作台上呼呼大睡,就是瘫在沙发边思考人生,如果有整天都在埋头苦干的人,要么对工作是真爱,要么多半是新人。
苏西扭着头在桌前修改线稿,涂涂改改好一阵,眼睛都盯得发酸。此时,发际线堪忧的总监从办公室里探出个头,兴奋地叫道:“西西!好消息!”
苏西应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怎、怎么了?《绘赏》那边来消息了吗?”
总监跟触电似的猛点头,苏西捂住自己的嘴,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三圈,边上的同事都投来钦羡的目光,总监又说:“我跟那边的主编联系过了,你现在没事的话就过去聊一聊吧。”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苏西立刻开始收拾起来,手忙脚乱,眼角还有两三滴因为一时冲动而冒出来的小泪珠。毕竟,她投出去的画稿终于有所回应,不仅没有石沉大海,还被《绘赏》这样国内顶级的画手杂志相中,欢喜自是溢于言表。
坐在苏西背后的一个画手女孩转过身来,兴奋劲儿不比正主差多少,赶紧拉着苏西,对她挤眉弄眼:“哎哎,西西,我记得《绘赏》跟《Kingdom》在同一层楼里啊,是对门儿关系,好些房间都是串着的,你待会儿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明星呢!我好想跟你一起去啊!”
总监敏锐的听觉不是盖的,又扯着嗓子在门外叫道:“你上色上完了吗?”
画手女孩瞬间变成了蔫茄子,心虚地转回去继续干活儿,苏西偷笑两声,临走前还拍拍她这位时运不济的战友:“放心吧,遇上小林子我一定给你要签名!”
女孩迫于总监的淫威,只能捏着嗓子偷偷摸摸地应道:“这可是你说的!”
不巧的是,周围其他同事的听觉能力也在一瞬间达到人生顶峰。
“我也要我们家小林子的签名!”
“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多不矜持,我就不一样了,苏西,你能不能让魏巍给我录一句生日快乐啊?”
“哇,你更不要脸!”
“哎!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苏西,你的好几张同人画都是我帮忙传到微博上去的,你说什么也得帮我带啊!我要你画里面的那两位!”
“拉倒吧,别说他俩现在关系不好,你说说,路深都多久没出来营业了?顶多能看见凌时,但人家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大腕儿?怎么可能给你签名?”
“什么?凌时和路深?那我也要!他俩是我的本命啊!我记得《殊途》播出那阵,凌时在世纪广场有一场见面会,我排了一下午的队也只见了老公五分钟!情敌太多了!气死我了!”
总监扶墙叹气,怎么平时交代工作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
苏西肩负沉甸甸的任务,丝毫不敢怠慢,准点到达时尚大厦门口,心鼓敲得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完全静不下来,在原地来回徘徊。
她想起自己离开GT后,换了许多工作,始终不满意,最后选择放手一搏,将自己的爱好变成了职业,如今终于小有所成。她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对面刚一接通,苏西立刻站定,汇报道:“妈!我的稿件被《绘赏》征用啦!你跟我爸也说一声!啊对!就是那个很厉害的杂志!……我现在吗?我在时尚大厦外面的空地上,等别人出来接我进去……”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能养活我自己!虽然现在这个工作不算稳定,但我自己很喜欢,现在过得挺好的!啊?我早就吃过啦……没有贪凉吹空调!什么?又要回去相亲?哎哟,我知道我这么大岁数了,好吧,但你千万别再找些情商低的人给我了,你知不知道上次那个什么律师,当着我的面数落我喜欢的明星,气得我差点掀桌子!”
大厦的玻璃门里走出一个清秀利落的短发女人,苏西匆匆说了句“拜拜”就挂了电话,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只见她礼貌地走到跟前:“请问,是那个‘林深时见路’小姐吗?”
这个拗口的称呼是苏西在画手圈的惯用化名,改编自李白某一首诗里的一句话,比不上“床前明月光”那样的国民度,但她自个儿倒是用得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