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没有回答纲吉的意思,又或者,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加油吧,纲吉君。”
——“这孩子看起来就是最没用的类型,如果我是狼人的话完全不介意把他留到最后再杀掉哦,因为太好对付了★。”
——你明明是这样说的不是吗?!
悲伤,疑惑,恐惧,这就是名为沢田纲吉的少年在这幢塔楼里面对的第一次死亡。
……
『接下来,开始第一天的交流环节,请警长决定发言顺序,在全部发言完毕后投票选择今天的处刑对象。』
冰冷的“法官”并没有留给周围人太多哀悼的时间,转而再一次宣告了又一则残忍的消息。
处刑——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太过分了!已经死去一个人了,现在还要让他们在猜疑中再送一个人去死吗?!
然而,没有人在意纲吉的愤怒,在逼迫少年决定发言的顺序后,一切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
第一轮,疑似为预言家的白兰死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有效信息,即使是暗示自己是神民的迪诺也没有透露更多情报,剩下的人也大多只是苍白地表示自己是平民以及不想死。
其中,狱寺隼人倒是非常明确地表示出了对纲吉的怀疑——他本来就不相信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会出现像白兰这种诡异的自我牺牲主义者,而白兰在死后毫不犹豫地把警长身份让度给自称平民还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沢田纲吉,这种离奇的情况让狱寺隼人对少年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而除此之外,就是纲吉都无法插手的,六道骸和reborn之间甚至无视了“法官”规则的争执。
——“现在不是很简单吗,某个短命的预言家已经找到了一位狼人,我们在推测其他人之前,还是把这位狼人先生投出去比较明智吧?”
再一次出乎了少年的预料,六道骸似乎无条件地相信了白兰留下的讯息,并用一种极度刻薄的态度对reborn展开了攻击。
而名叫reborn的男孩却丝毫没有被自称预言家的白兰所干扰,面对六道骸的攻击,他甚至可以从头到尾保持着得体而冰冷的微笑。
——“完全不犹豫就冲着我来了呢,你真的如此信任那位‘预言家’吗?”
明明规则要求所有人按照顺序发言,但针锋相对的两人完全无视了法官的警告。
——“如果不是预言家而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的平民或者狼人,完全没必要给出查验了‘狼人’的信息,为了拉拢人心随便给某人发出‘好人’身份就足够了,查验狼人会天生损失一票不说还会被反咬,不是预言家没有做出这种选择的逻辑。
而且,从刚刚的发言里,我可没有看到谁再出来认领这个‘预言家’的身份。”
——“有趣的推论,如果不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大概我也会相信吧?
然而谁又知道那位伪装的‘预言家’先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行为呢?
也许就是为了让你现在这样攻击我也说不定不是吗?
没有人认领‘预言家’这一身份不是很正常吗?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场合啊,谁又知道是不是那位预言家先生因为害怕成为狼人的目标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站不住脚的假设,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假设而放过你这位大概率的狼人吧?
比起从一群没有有效信息的人里挑一个不知道各种身份的替死鬼,将你投选出去的损失可是最小的。”
——“谁说的损失会最小呢?”
微微抬了抬帽檐,黑发男孩埋在阴影下的眼睛冷得像刀。
——“如果我是一位神民呢?
当然不是预言家,但也许是一位女巫,也许是一位守卫,又也许是一位猎人?
我的出局真的没有损失吗?”
——“那不是正好吗?
你是神民的话,就给出你的证据啊,守卫也许难以自证,女巫的话要不要聊一聊你昨晚看到的死亡情况以及不使用药物以至于第一夜就减员的理由?
别说什么保命,规则里除了第一个夜晚,女巫是不能对自己使用药剂的,那么是什么样的判断让你无视掉了第一晚的减员呢?
如果你是猎人,不就更简单了吗?”
六道骸冷笑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看得出,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位名叫reborn的男孩立刻出局。
——“我们把你投票出局,你拿着你的□□证明自己,怎么样?
到那时候,我不介意当你的靶子。”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完全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reborn甚至撑着桌子微微前倾,散发出了比六道骸更为强烈的攻击性。
——“迪诺已经亮明了神民身份,看你笃定的样子,你应该也是夜晚能得到信息的身份吧?
然后我也是一个神民。
别忘了这个规则可是三方势力中任意一方全员出局就结束游戏,第一日就减员一名神牌,再把另外两名神牌暴露在狼人的眼皮底下,你如此有勇无谋吗,六道骸?
你这幅积极的样子,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因为找到了又一名神牌而在沾沾自喜的狼人先生了。”
“嗤——”
被反踩一脚,发现其他九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六道骸捏紧了拳头,reborn却在对方还没反驳之前抢先开了口。
“当然,我并不支持让你这一轮就出局,万一你真的是一位看不清形式的神民,损失可就太大了。
所以我提议,我们两个都再保留上一局,至于今天的出局人员……”
话锋一转,男孩不再看六道骸,而是眼神冷冷地向左边瞥去。
“你不觉得,我们的‘村民’有点太多了吗?”
“你……”
“除去狼人的伪装,真正的普通村民除了保证轮次再,没有多余的用处了吧?
减掉一个,先把这局没什么有用信息的会议结束掉,怎么样?
至于人选吗?
我一直都很想问,那个一脸蠢像坐在一边,第一轮就放弃投票的蠢材,以及连情况都搞不清,只知道缩在一边瑟瑟发抖怕死的小鬼,真的有什么其他用处吗?
物尽其用不考虑一下吗?”
纲吉在一瞬间觉得脊背发凉,连血管都要结冰一般。
——reborn口中物尽其用的对象,正是蓝波以及自己。
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坦然,没有任何正在讨论一条人命的罪恶感。
——自己会死吗?就此死去,为了结束这一轮莫名其妙的审判?
“真可笑,你口中的蠢材现在可是警长,将他处死后警徽由谁来继承?
我?还是你自己?
又或者你非常乐意看到他因为愤愤不平毁掉警徽,狼人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猎物永远损失掉0.5票?”
这样说着,六道骸甚至站起来伸手挡住了reborn看向纲吉的视线,露出了比刚才更为强硬的态度。
因为视线原因,纲吉只能看到六道骸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更加强烈。
——为什么?
——“要么是单纯的白痴,要么是连谎都撒不像的狼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活不过三夜,有保护的必要吗?”
可现在,少年明显能感受到,六道骸正在不惜代价地维护自己。
——为什么?
“真让人意外,你居然如此维护他吗?”
摊开手表示自己放弃,reborn露出戏谑的笑容。
“那么另一个呢?
一个搞不清楚情况的小孩,如果不选择他,是要用这里其他人的命去度过这一轮处刑吗?
对于这场游戏里的价值来说,完全值得不是吗?
别搞外面尊老爱幼这一套了,我相信你们和我一样。”
reborn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的一切记忆都被清洗掉了,只剩下了一个必须要出去的执念作为理由。
那么,你们中间,有谁要为了在现在完全没有意义的道德感,放弃掉这份执念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任何反驳这一提议的声音,连六道骸都只是啧了一声坐回到位置上。
除了两人。
“——等一下,你们要杀掉蓝波吗?”
“杀掉他的不是我们,而是这栋塔楼里的规则。
我们只是‘放弃’掉他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
即使前一刻还在维护自己,纲吉还是无法容忍地朝说出这话的六道骸吼了出来。
“这么不愿意的话,你也可以代替他哦。”
reborn嘲讽地看向少年,像是在看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而缩在座位上的蓝波此时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浑身颤抖地看向在场所有人,却发现没有人愿意看自己一眼。
“……蓝波大人要被杀死了吗?
你们要杀死我了吗?
不要啊……
蓝波大人不要死!
蓝波大人不要死!”
没有人回应男孩尖锐的哭叫声,“法官”判定会议结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投票环节开始,请诸位投出所选“狼人”。』
发现自己真的可能被处刑,男孩慌张地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了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沢田纲吉。
昨天,这个人还细声安慰过自己,求生欲促使小男孩不顾一切地向少年求救。
“救救我!阿纲救救我!
救救我!蓝波不想死!
救我!!!”
“等一下,我——”
忍无可忍的纲吉推开椅子想朝男孩跑去。
——怎么样都好,投选自己就投选吧!会把小孩推向刑场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后背一痛,纲吉被人大力压在了桌面上,为了防止他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六道骸甚至伸手堵住了他的嘴。
“别犯傻了!”
早少年一步离开座位的六道骸冷冷地伏在少年耳边给出警告。
“即使你这一轮救下了他,这个小鬼也不可能一直活下去,被放弃被当猎物被当诬陷对象都可以,只有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而你呢?
别忘了你手里还有警徽多出的0.5票,现在狼人方没有一个出局,他们是自带4票的团队,你身为警长被处刑,这张警徽要交给谁,如果落入狼人的手里又怎么办?
你要为了一个必死的男孩,给更多人带来死亡的风险吗?!”
除纲吉和蓝波外,其他九人全部投票完毕,除了极个别的弃票人员,蓝波出局是所有人的选择,即使这时纲吉投出不同的票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法官”开始宣告审判结果,蓝波恐惧得想要逃走,却先一步被椅背上伸出的禁锢器扣在了座椅上。
男孩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纲吉用尽全力想挣脱六道骸的手,却根本做不到。
机械轴承运转的声音响起,一根枪管从会议室的天花板上伸出,对准了疯狂挣扎的男孩。
少年直视着将被处刑的男孩,直到身后的六道骸松开捂住自己嘴的手,转而上抬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泪水就这样从少年的眼眶中滚落,一颗颗砸在六道骸的手心里。
“砰——”
男孩的惨叫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