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休息, 别想太多, 就算是为了明天赶路, 也要好好养精蓄锐。”身边的人明明自己就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但说起话来却莫名的老成, 还……带着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还稍显稚嫩的脸上,表情一定是眉头微皱的,而那双眼仿佛像是雨后的湖面, 温润中带着关切和担忧,看向他的时候那情绪就像要溢出来一般,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雪绛侧脸看过去, 果然,那人的脸上又带上了那种神情,非要说的话, 有些像从前他的母亲叮嘱他时候的样子, 让人倍感温暖, 忍不住贪恋。
“雪绛?”他迟迟没回复, 对方脸上的担忧又明显了一些,“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没事也可以找我聊聊天。”
对方看他沉默的太久,似乎是怕他把心事都藏在心里憋坏了, 非常热心地在叮嘱着, 那个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对待才认识没多久的人的态度。
实际上这些天他有时候会想, 是因为他现在是女孩子的装扮才对他这么好的吗?虽然他对相貌的好坏没有什么概念,但从以往看到他的人神情中也能推测出他似乎长相不差,所以对方是对他有了父亲对母亲的那种想法才帮助他的吗?
似乎也不是的,他看了一眼在不远处聊天的三个妖怪,还有某个不请自来的狐妖,甚至是今天不知为何一直跟着他们的般若……这个人似乎对所有人都很好,很热心,很善良,没什么戒心,明明实力很强大,但好像特别容易心软,所以……很容易被利用,也很容易被人抓住软肋。
像个傻子一样。
他收回目光,终于在对方已经有些焦急的目光下低低地“嗯”了一声,对方似乎觉得自己太唠叨了,怕他烦了,于是有安慰了他两句便去催其他人睡觉了。
目光几乎不受控制地跟着对方的背影,看着那个人和其他人或笑或闹,或是互相玩笑,心中突然浮现一种莫名的情绪,酸涩得让他难受不已。
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失望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如果刚才他多说几句话,那个人是不是也会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的错觉。
不该是这样的……他本意只是想借助对方的实力救回母亲,如果顺利在报恩后就分道扬镳,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好像已经脱离了他的计划。
茫然间,他耳边似乎响起起母亲带着苦涩的声音:“对于妖怪来说,人类的温度就像是包在糖里的毒药,开始会让你忍不住沉溺,等到大梦初醒来时,已经是无药可医。”
他想,这个人的温度应该就是母亲所说的‘毒药’,即使他并不是一个人类。
身边的吵闹声逐渐平息,那个人和所有同行的人都说了一圈话后,也躺下渐渐睡去。
他也和衣躺下,周围人的气息逐渐平稳,看样子经过这么久的奔波大家都很疲倦,几乎躺下就入睡了。
但他虽然感觉到疲惫却依然没有睡意,脑中纷纷扰扰,不停地闪过很多事,有小时候他和父母一起的,也有最近几天所经历的。
直到那个名为望月裕人的话又划过脑海——不能轻信的人,会不会是……
静谧的夜里,一切响动都会被放大,不算隐蔽的起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借着翻身看到了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妖怪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他想了想,又瞥了眼不远处熟睡的高天羽,并没有去管。
这些人中,谁去谁留他并不在意,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并不会强求谁一定要来帮他,就算是高天羽……
想到这里,一阵恐慌感突然袭来,他突然不想继续想下去了。他似乎对这个人太过依赖了,他对母亲,似乎都没有这样过。
这时,那边又有人起身,他抬眼看了一眼,这次是那只狐狸,走的方向和那个般若差不多。
这回,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短时间内两个人起身,又都选了一个方向,怎么想怎么可疑。
不过很快,他惊讶地发现连睡在高天羽身边的鸦天狗、药缶钓和小豆洗都陆续起身离开了,而走的方向居然也和般若相差无几。
他这才顾不得装睡,直接起身想跟过去,但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仍然睡着的高天羽,又有些犹豫。
如果真的像望月裕人说的那样,他们之中有不可信任的人,那这里面除了高天羽和他自己,他是谁都不信的。而这些人在这一晚居然不约而同地半夜起身离开了,让他更无法判断这些人里到底谁是他或是高天羽这一边的,如果他真的跟过去了,这里就剩下熟睡的高天羽一个人,对方会不会有危险?
思索再三,他决定先把高天羽叫醒两人再作打算。
走到高天羽身边蹲下身,雪绛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先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天羽大人……”
对方似乎若有所觉,但不过是翻了个身,将身体从背对着雪绛转到正对着。
这一转,他此刻睡着时的表情就映入了雪绛的眼。
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种杂糅着无奈和悲伤的情绪,对方似乎在做着一个不太开心的梦,连眼角都沁出了一点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