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二明显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见有人肯为他买单，一边心里想着这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另一面却完全对刚才自己亲手扔出去的人视而不见，这心性倒是隐藏的极好。

孔为这次居然没有动筷，反而认认真真的看着凌雪，起身，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然后也没说话，坐下就开始疯狂收割上来的饭菜。

老胡见他的吃相，急忙叫来小二给倒了杯水。

小二在背对他们的时候频频翻白眼，但是转过来马上又是笑脸相迎。

在扫光了几盘菜饭之后，孔为又喝下了一大碗茶，脸因为刚才的狼吞虎咽涨得通红，老胡可没什么顾及，目瞪口呆之余心想这穷酸秀才别当场噎死。

“多谢兄弟款待，我没有去筑雪山庄，一是我过不去断魂峰的云海，二是我也有未完成的事。”

说到这儿，孔为顿了顿。

“我究竟出身几何，又有什么抱负都已经不重要了，都快饿死了，还讲究什么。”

“哈哈哈，我观孔兄本是性情中人，但是这副书生像实在是太....太....别扭了。”

凌雪可能想起了老胡的脏话，终究没忍住。

“太像个废人了？我本就是个失败之人，一生只想投靠一个明主发挥所长，可是终生不得志，除了写手好字儿，也没什么本事了。”

“孔为兄太谦虚了。”凌雪又想到他这个邋遢样，后面的恭维客套就省了，再说下去可该让他以为自己在嘲笑他了。

“我实在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对大明朝有所了解的人。”

“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恩人请讲。”

“这流民为啥都去大明，到了大明朝一定不会饿死？”

“这个要从皓帝的一次革新变法开始说起了。”

孔为又自己倒了一碗茶，这次他没有一饮而尽，喝了一口继续道：

“皓帝在明元一三二四年末，得一伟才，名曰均河，后此人大胆的提出田地的皮骨之法，也就是后面演变而来的土地承包，把一亩田地分成田皮和田骨。”

“什么叫田骨，确切的说是土地的所有权，你购买了田骨，你就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了。什么叫田皮，确切的说是土地的租佃权，也称永佃权，你购买了田皮，你就有权利耕种这块土地，只要你交足了契约上约定的租金，没人可以赶走你。

为什么把一块地的权利给分割为二种，最开始的起源很简单，是灾荒期间，有部分农民处于饿死边缘，没办法被迫出卖祖传的土地，但是如果卖了土地，地主直接赶走他们把土地让给别人耕种，他们未来就要被迫流浪背井离乡。所以这些农民不愿意全部出售自己的土地，只愿意出售所有权给地主，但是耕种权归农民。也就是说，按照合同约定的租金，比如每年三斗粮食等等，只要农民交齐了租子，地主无权换人，必须让他耕种。如果地主同意这个条款，那么农民就会把土地卖给他，当然，由于少了随心所欲更换佃户的权利，所以土地的售价也会低廉，这就是永佃权的来历。

而大明朝为这份白纸黑字的合约承担了执行人的角色，一旦有人违约，朝廷出面收回皮骨违约的一方再次出售。

田骨和田皮已经被整个大明默认为是两种权利，是可以分开出售的，很多地主，有时候也把自家土地剥离开，只卖田皮而保留田骨。恩人莫要认为田皮权是个小权利，是可有可无不值钱的，实际上田皮，也就是永佃权是非常厉害的一个权利，按照大明的价格，其价值和所有权几乎不相上下，也就是说一块土地，其田骨和田皮，售价是差不多的，而田皮可以拿来单独典当、转租等。

田骨和田皮进行分离之后，根据双方权利义务的约定，佃户获取自由佃作的权利并可自由退佃，地主东家无权干预对土地之直接经营权，更不得随意撤佃。此即民间著名之"只准佃辞东，不准东辞佃";同时，土地所有权的转移、继承、赠与均不影响佃户之土地用益物权，此即民间法谚所谓"换东不换佃"。大明户部则例规定:"民人佃种田地，地虽易主，佃农依旧，地主不得无故增租夺田。"

地主拥有田骨，承担大明朝廷税收，并向佃户收取租金，农民拥有田皮，必须向地主交租，但是在田皮持续期内地主无权撤佃。由于大明朝田骨持有期是永久，故对应的田皮持有期也是永久，所谓永佃权。

租种地主的土地，每年给地主交租子，这是一种权利，不是一种义务，不仅是权利，而且这个权利还非常值钱，几乎和田骨等价，当大明的国力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即便你想给地主家交粮食，你也要先花钱去购买这个权利才行。”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孔为直接喝了剩下的茶。

“那这些流民有钱买田皮还是田骨？”

“都买不起，但是大明朝廷因为近年来诸皇子争位，连年征战，从不同的皇子治下夺走田地，然后这部分田地是需要人耕种的，这部分田地只要你耕种一或者两代人，就可以有永久的田皮权。”

“这有什么好？”凌雪想不通，几代人换这么一块地？

“少爷你就是富贵久了，比起朝不保夕的这些流民，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只要耕种就有吃穿，干上几辈子就有了田皮，几代人就这么扎根了。”

老胡解释道，孔为也跟着点头。

“那诸位皇子彼此不是在打仗吗，这些流民就能保障自己的权利不会丢失？”

“恩人有所不知，这些田地有的有江湖名门正派撑腰，有的是皓帝手下第一禁军赤麟卫做后台，而且皓帝的遗臣有几位在各部任职要务，他们首先要保大明不衰，良权维系。所以经过早期混乱后，这些皇子一旦有哪个越了红线，都会被这几位重臣合力惩处，也就相当给了别的皇子们落下口舌把柄，所以现在的大明虽然战乱，但是暂时不会波及到百姓。不过...”

孔为话锋一转。

“尽管目前看起来一片和谐，只要一天没有人坐在那个位置，这个大明朝就会一天这么混乱下去，这几位老臣一旦权利更迭，渗透，或者被拉拢，那大明就必然会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