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睁开眼,目色黯然无光, 仿若一潭死水, 泛不起半点涟漪:“云兮找到了吗?”他嘶哑着嗓音问道。
以世有满面忧容显得十分憔悴,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萧钰静静的躺在榻上,面目苍白不为所动,内心却似千刀万剐般流着血,刀锋利刃的伤割之痛,与此时相比也不过如此。
他忍着浑身不适在以世有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 几缕白发顺势垂落胸前, 他微微愣神, 沿着白发摸去,才发现是自己的头发。
“头发···全都白了···”以世有看着他哀叹道,眼前白发苍苍,他无法想象萧钰是多么痛心疾首,萧钰同云兮在他眼中都是孩子,他的心也同样在痛。
萧钰淡然放下手中白发,他如何有心在意这些?
“师爷···这些是···”陈恒突然手拿包袱, 从帐外走来, 见到以醒的萧钰瞬间止住口。
陈恒看了看萧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他手里拿着云兮、向海留下的遗物,知道将军同云兮的特殊关系后, 他觉得还是问一下师爷在做处理比较稳妥些。
以世有不眠不休的照顾萧钰, 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面黄肌瘦, 他看向犹豫不言的陈恒问道:“是些什么?”
陈恒俯身上前递上包袱低声道:“回师爷···这些是云兮、向海的···”他瞄了眼面色如发苍白的萧钰,并未将遗物二字说出口。
以世有一怔,不等他作声,便听萧钰道:“放在这里,你们都出去吧···”
陈恒听命将包袱放到萧钰手指的榻边,以世有看了看萧钰并未多言,站起身带着陈恒走出营帐外。
杨如意也站起身对萧钰嘱咐道:“将军不可太过悲伤。”
萧钰未作声,只是直直的盯着榻边包袱。
杨如意不再多言,他轻叹一声,背上药箱走出营帐外。
营帐外以世有愁然一身覆手而立,杨如意上前轻拍他肩头安慰道:“给他点时间吧,时如逝水,这是心病最好的良药。”
萧钰抬手解开包袱,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剑、几幅画卷、还有几只木做的喜鹊老鼠等各种小玩意。
那把剑在幽暗的灯火中泛着璀璨的微光,岁月的流逝中它还透露着崭新,一看就是被人很珍惜的保管。
萧钰将它拿起指尖枯瘦轻轻从剑柄抚过,只见剑鞘上还篆刻着两个小字‘冥司’。
回忆如一盘散沙飞面而来。
“此剑还未命名,取一个。”
“取名?”眼神倔强的小小流露出羞涩紧张的模样,“冥司吧,冥界的冥,司法的司。”
那时不明剑名何意的他直到此时才明白:思明。
他颤抖着手又去打开一旁的画卷,一幅一幅映入眼帘全是他的画像,白衣翩然,鲜衣怒马,和光同尘,最后一卷有两人相偎在庭院看遍繁花落尽。
那幅画右下角还写着一列小字,‘执子之手’
四字之后,只留下一点墨迹,并未写下半句,似乎是作画之人犹豫良久后没有选择写下去。
萧钰看着那点墨不禁用力攥住画卷,一滴眼泪悄然而落,凝聚着回忆碎片晕染了那片繁花。
他从未听过云兮说过他的想法,他一直在逃避,不敢直视。思念、和多次相问的答案也终究化为灰飞,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而此时千千万万的追悔莫及仿佛化作无数刀锋利刃刺扎尽心中,不可言喻的痛感似乎剩下一辈子那么长。
雪起雪落,融了秋色,天大地大,却容不下孑然一身。
此时接到急递的以世有突然从营帐外走了回来,他看着萧钰垂头哀叹道:“易老将军阵亡了···”
易安平得知消息后立刻启程去东北,为易建荣送葬。
萧钰却不能在此时同易安平去为易建荣送行,那封寄给萧钰的急递中已经清楚表明了死因。他只是不想萧钰因他所难,他不想忘恩,也不会助纣为虐,死是他在恩和忠之间唯一的选择。
都城内得知萧逸尘已死的吕贤仍不死心,以萧钰带兵谋反为由调回东北大半兵力回都驻守,将皇城赌个水泄不通。
萧景病重在卧,终究养虎为患,玄辅司在他眼皮底下同吕贤私通,卫少卿忙派上上庭处吴忧传信给萧钰,让他速速带兵回都。
萧钰在收到易建荣的信后,早已启程,只为不负易老将军以死为路,杀该杀之人,报该报之仇。
“皇上该喝药了。”吕贤慢慢扶起躺在床榻上的萧景和笑着对他说道。
原本清净的长生殿内站了两排身着重甲的士兵,威严无比。
萧景只是闭着眼闭着嘴躺在帷幕掩盖的床榻上静而不动。
“皇上?”吕贤又和蔼的喊了一声。
萧景依旧不为所动。
吕贤和悦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煞,他狠狠捏着碗,皱巴巴的老手因为用力指节发白泛着青筋,胳膊不停的颤抖着:“你高高在上的给谁看?”他低下嗓音狠声问道。
萧景不言,那副不屑的面色彷佛入殓之人,吕贤怒视着他,恍若瞬间想开了般收起怒色对他平静问道:“还记得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萧景想起被他毒酒赐死的吕诗岚终于有了回应,他枯瘦的脸上仍旧闭着眼,只是沙哑着嗓子冷声道:“该死。”
吕贤盯着萧景眼中透露着入骨的恨意,他堆笑着问道一旁的廖清:“安煜皇陵监修的如何了?这么久了也该修完了吧?”
廖清点了点头道:“回吕大人已经建修完了。”
吕贤露出阴森可怖的一笑,他坐到床头扶起萧景,往他紧闭的牙关中灌着手中的‘药’。他一边灌输边狰狞着面孔恶狠狠道:“修完了好啊,陛下应该早点去看看。”
“你住手!”正在这时萧淼从殿门跑入卫少卿同一群侍从紧随其后。
吕贤对士兵喝声道:“拦下!”
萧淼掏出太子金令大声命道:“我看谁敢!”
两方兵戈对峙,卫少卿忙上前怒斥道:“吕贤你这是造反!”
吕贤闻言仰天长啸,他看着卫少卿冷肃道:“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继而低头看向萧景问道,“我说的对不对陛下?您的皇位不也这样来的吗?”冷笑一声,“萧钰如若知晓先皇如何毙命,你认为他还会站在你这边吗?”
萧景闻言皱起了眉目,这时殿门外突然传来清响的询问:“那烦请吕大人告知先皇是如何毙命的。”
众人视线全部聚集在殿外迎面走来的几人身上,只见问话那人一头白发随风飘扬步若流星般朝殿内走来。
“瑾明?”萧淼睁大双眼惊怔的看着萧钰,“你的头发?”